“我说过,你不过是我的玩具,玩具的心思,又怎能瞒得过主人?”疏祠冷冷地笑道,“亏得你还自作多情地想瞒住我,可惜,我实在只觉得可笑得很,一点也不感动啊。”
“你!”帝喾脸色发白,心底的火山,终是喷薄而出,“你……你好……”
原来,他的一片真心……竟不过是她用来打发时间的玩具,那夜里的缠绵情话,不过……只是她一时兴起的演说词么!
心痛得快要裂开,他已有多久不曾经历这般的剧痛……或许,是十年前那道惨烈的裂伤还未痊愈,如今又被这绝情的女子血淋淋地撕开……
为何……为何他竟又会经历这种事……难道,命里注定他一生为情所困,永世孤独!
“雨儿……”见帝喾痛苦得已接近崩溃,疏祠面上露出解恨的笑容,他侧过脸去,便要示意黄衣女子斩断索桥。
然而,就在这时,忽地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焦急的呼喊了了“陛下!”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帝喾也不禁怔在那里,疏祠拧着眉头看去,却见得一匹骏马正从林间跃出,飞快地逼近帝喾身边。
而那马上,正端坐着一名青年男子,看来似是朝中忠臣,然而反常的是,那马背之上,他的身前,竟还倒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身影是……
疏祠面色一变,不祥的预感袭来,果然,他终是要出这一招了么?
“简苛?”见得那男子,帝喾不由得呆了呆,他分明让他留在宫里……怎地,竟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他马背上的那个人,背影看来竟有些眼熟……
“荼妗姑娘!”正奇惊呼出声,立即跳下马,怒吼着朝简苛奔来,“你对她做了什么!”
“现在不是考虑儿女私情的时候!”简苛冷冷地朝他训斥道,然后跳下来马来,朝帝喾俯身行礼,“陛下,请原谅卑职擅离职守……只是卑职总觉得,这次了姬娘娘主动请求前来拜祭,恐怕有诈,便自作主张,将宫里的人质也一同绑了来……还望陛下有用。”
这么说……那马上的人果然是……涂涂?
帝喾怔了一下,混乱如麻的心里,竟然涌起新的希望来。
“陛下!人质在此,请陛下处置!”简苛毫不温柔地将涂涂从马上扯了下来,将涂涂送至帝喾身边。
见得涂涂一脸苍白,口中塞着布条,似是饱受折磨,正奇只觉得怒不可遏,几乎想要不顾主子在场将涂涂救回,然而简苛仿佛料到他会误事一般,将涂涂往帝喾怀里一推,便迅速来到他的身边,用剑抵住他的背脊,冷冷训道,“不要冲动……事情或许还没糟糕到那份上。”
“你……”正奇咬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她有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说罢,便又赶紧将视线转移回了涂涂身上,见得她恍惚的神情,一颗心,只觉得有无数蚂蚁在啮咬一般,饱受煎熬!
而这时,帝喾面上也有着古怪的神情,似是心底在进行激烈的斗争,将一颗心也要折腾得粉碎!
然而最后,他却终是押着涂涂来到悬崖边,将她的身子抵至边缘,望着疏祠,发出冷漠却难掩绝望的嘶吼,“凝儿……你若敢逃,寡人……便将她推下悬崖!”
疏祠眉心一拧,面露不快,最后,却不过望着帝喾冷冷一笑,“羲王陛下,您还真的是看得起我,当我是谁,大慈大悲的菩萨么?荼妗不过是个丫鬟,还不值得我一个公主为她牺牲。”
荼妗……
听得这两个字,千予心里忽地一颤,胸口顿时绷紧得难受,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来,伸手将斗篷掀开一道缝隙,想要看清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帝喾面色一白,声音沙哑,“你当真……如此绝情?”
“哼!”这一次,疏祠连回答也失去了耐心,他一挥衣袖,那黄衣女子便笑嘻嘻地将宝剑一划,顿时,两道粗壮的桥索瞬间断成两截,那长长的悬桥一下子失去支撑,直直地从一端晃落下来……两岸就此,咫尺天涯。
“很好!”
就在这一瞬间,帝喾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如同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失去了般,他绝望地轻轻一推,在正奇撕心裂肺的吼声中,涂涂娇小的身子便如流星一般,直直地落下了无底深渊……
“不!”
千予瞳孔一瞬间放大,喉咙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喊,她听见有玻璃破碎的巨响,如此尖锐,如此刺耳,无法掩耳,无法逃避,因为……那是从她胸腔里发出的,心脏崩碎的声音!
然而,祸不单行,另一件让她无法承受的事竟在同时发生了了
在涂涂跌入深渊的同时,只见灰影一闪,仿佛是想捉住她一般,原本立在一旁的言卿突然冲上前伸手朝涂涂抓去!
但是,那怎么来得及呢……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的手与涂涂的衣角相擦而过,而仿佛是冲得过猛刹不住车一般,那修长的,瘦削的身子,竟与涂涂一起坠入悬崖,那深不见底,甚至,根本没有人去过底部的悬崖……
刹那间,世界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呆呆地,怔怔地,看着那空空荡荡的悬崖,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也结束得太快……根本,便是措不及防……
而帝喾双目空洞,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那被手套锁住的左手,仿佛能够透过皮革见到上面那鲜红的血色诅咒。
方才,主导这一出悲剧的,便是这一只手么……
死寂,如同浓雾一般,笼罩在这片悬崖之上,压得人久久的,久久地都喘不过气来。
直到最后,一声冷笑响起,打破了这悲壮的,凄凉的,让人压抑的气氛。
“真傻啊。”
是女子的笑声,带着一分清冷,一分高傲,更多的,是绝情中的绝情。
“我们走!羲王陛下,后会无期!”
疏祠阴柔地笑着,一挥马鞭,顿时,死气沉沉的悬崖上响起了清亮的马蹄声,三匹骏马一齐奔向远方,尘土扬起,弥漫在半空,为这清冷的夜空增添几分朦胧,又仿佛是……戏毕之后,那缓缓落下,掩埋一切的帷幕。
“陛下……”
许久,悬崖这一边,也终是有人开了口,用低沉的声音,将众人从噩梦之中,唤回了现实。
简苛松开双臂,一直被他抱住的正奇便如失去支撑一般,僵硬地跪倒在地上,头死死地低垂着,一双原本英气有神的眼睛,变得空空洞洞,仿佛还不肯相信,一直深爱的女子,顷刻间便永别了……
而见得他这般绝望的样子,简苛皱了皱眉,扫了他一眼,便将视线转移回了帝喾身上。
“陛下……卑职带人抄别径去追。”他躬身说道,然后便转身上马,要带领部分人马离开,“陛下请放心……卑职一定尽力将了姬娘娘带回……”
“不必了。”
然而,却听见帝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很轻,很轻,宛如夜里安静的微风。
很淡,很淡,仿佛湖上薄薄的白雾。
但听到这声音,简苛却是一怔,心里,竟起了莫名的恐惧与不安。
这种声音,这种语气,他似是……已许久不曾听过了。
自从那女子来到羲王宫后,便几乎再也不曾听过。
然而,现在……却是回来了么。
他所熟悉的,那冷傲无情的,那嗜血残忍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动摇的……帝王么。
而帝喾抬着脸,望着对岸那人影消失的地方,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她已经,不再是了姬。”
然后,在众人忐忑不安的目光中,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越过跪在地上呆若木鸡的正奇,来到那黑色的坐骑边,一翻身,跃了上去。
转了马头,长长的马鞭一挥,黑色骏马嘶叫一声,便载着他修长的身影朝林间飞驰而去,众人一怔,然后,随即也不敢懈怠地策马跟了过去。
一时间,原本死气沉沉的林间,突然又因为混乱的马蹄声变得喧嚣起来,然而,气氛依然是压抑的,依然,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除了,当寒冷的夜风刮过某人绷紧僵硬的脸,将那散落的长发吹得凌乱不堪时,一个决绝得让人心怯的声音,如同飞舞的符咒一般,随着冷风在树林间久久地飘荡。
“寡人……要毁了国。”
“凝儿……你吃点东西吧。”
望着床上那倚着冰冷的墙将脸侧至一边一言不发的人儿,疏祠的声音里,充满了怜惜与心疼,“王兄好不容易将你救出来……你不要拿自己身子出气……”
然而,见她依然是双唇紧闭,目光空洞,疏祠不禁叹气道,“对不起……王兄也没料到那皇帝竟会掳了荼妗来……”
“出去。”
她开了口,声音很轻很轻,然而,话语却是决绝得可怕。
“凝儿……”疏祠面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他伸出手,似是想要紧紧地拥抱她,然而,触及她空洞的眼神,他的手便仿佛感觉到炭火中心的灼烫般,迟疑地,缓缓地收了回来。
“好……你好好休息,王兄在外面等你。”
他微微一笑,然后,转身,攥紧了拳,慢慢地走出了房间。
“怎么,吃了闭门羹?”
房外,白衣女子倚在走廊墙上,见他出来,朝他冷冷一笑。
“这种事,不需阁下担心。”
疏祠以笑回敬,笑得比她更要冷若冰霜。
“你就对你的监视者这种态度?”白衣女子唇角勾起笑意,面上的冰雪竟融化了一些,“你不怕,我向父王报告,说你存反悔之心,建议作为惩戒,将你兄妹二人一起押回去?”“如果,阁下愿意看着离忧渊边再无抚溟仙树,净化魂魄之事从今往后皆由人工效劳的话,我自是不会介意。”
白衣女子脸色一沉,语气重了下来,“抚溟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也敢威胁本座?别以为冥界离了你们不行,信不信本座让父王将你二人的魂魄打散,永世不得转生!”
“若是淇婴公主愿意干这等两败俱伤之事,抚溟并无异议。”疏祠冷冷说道,也加重了语气,面上那凝重的神色,并非有恃无恐,反倒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凛然!
白衣女子淇婴一怔,似是感受到他这豁出一切的魄力,最终,冷漠的脸转为淡淡一笑,语气柔了下来,“抚溟,你好,你好哇。你可知,我是在关心你?”
“哦,不知公主是怎么个担心法?”疏祠笑道,然后眼底的冷漠与防备却没有消减半分。
“我是见你做了这么多牺牲,你的王妹却为了一个丫鬟的死迁怒你,为你觉得不值而已。”淇婴笑了笑,嘴角扬起诡秘的笑容,“或许,你可以告诉她真相,告诉她……譬如你已经死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