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救火!”帝喾心急如焚,见正奇久久不答,便将对方往旁边一甩,自己朝正熊熊燃烧的夕雾宫冲去!了了华儿……华儿的所有遗物,华儿存在过的证据,都在里面啊!
“陛下!”猛地意识到他的企图,正奇急忙从地上跳起,不顾一切地拦住他,“陛下您不能去!这火这么大,进去会没命的!”
“住嘴!”他将正奇一摔,激动的面上已近疯狂,“连华儿最后的东西寡人都保护不好,还要这条命做什么!”
“不!”正奇却再次不要命地冲上来抱住他的腰,箍紧主子大叫,“您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放开!”帝喾怒吼着,望着眼前逐渐趋于灰烬的夕雾宫,竟倏地反手从正奇腰间抽出剑来,“谁敢拦寡人,格杀勿论!”
他飞起一脚将正奇踢开,提着剑便朝火焰跑去,却不想还未接近宫门,一道橙红色的身影忽然冲出来,蓦地跪在他身前!
“让开!锦灵!”帝喾大吼着将剑一挥,“连你也想抗旨么!”
锦灵却面色平静如水,她跪在地上,身上御寒的披风已因赶路匆忙滑落一半,可凝视着帝喾的眼眸里,闪烁着坚毅的光。
而只一句,不过轻轻的一句,便让帝喾高举的宝剑僵在了半空。
“陛下,若您不在了,谁来替华公主报仇?”
帝喾的剑尖颤动了起来,连带着抖动的,是他的手,他的心,他的唇,“寡人……”
“可就这么看着华儿消失……”望着那原本华美壮观的宫殿渐渐敌不过火焰的炽热化为废墟,他只觉得眼眶有什么东西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若他不是帝王,该多好,便可以……尽情地纵容泪水宣泄他心里的悲愤。
华儿走了,连华儿留下的气息……也留不住么?
“陛下,人只要存在过……便不会消失,”锦灵哀伤地望着他,眼眸犹如浸过雨水般带着湿气,“奴婢觉得,比起靠那些毫无生气的旧物记载过去,华公主她更愿意活在您的记忆里,若您不在了,这世上最重视公主,最能证明公主存在过的人……也便消失了。”
“华儿……”帝喾紧握着剑,那般紧,那般狠,仿佛恨不得将指甲嵌进剑柄里,他悔恨,他懊恼,他心痛,他悲愤!他可以杀尽千千万万人,为何竟保存不了一座小小的宫殿!
“这到底是谁干的!”胸口疼得撕心裂肺,终是大吼一声将宝剑朝地上刺去!泪眸望着那没入地底半截的寒光剑刃,浓浓的杀气伴随他决绝的话语从牙缝中被挤出了了“若是让寡人知道是谁,一定要将他掏心挖肺碎尸万段!”
“陛下……”见帝喾终于冷静了些,锦灵禁不住流下泪来,她神经已绷至极限,方才这一跪,竟用尽了全身力气,此刻想立起身,竟也动弹不得了。
“快!快救火!”正奇回过神来,又继续催促众人加快救火步伐,他知道帝喾虽已开始镇定,可那不过是被锦灵的死谏所动理智暂时占了上风罢了,见帝喾望着宫殿那失魂落魄双目无神的样子,恐怕若这大火再迟迟不灭,这主子又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寡人也去。”帝喾哑声说道,便欲加入众人,他已接近心智崩溃的边缘,可要他便这般看着雾华的一切毁于一旦,却是比死还要难受的事。
“陛下!您还是去休息一下!”正奇急忙上来阻拦,却不想一道身影上来,冲在了帝喾身前,“陛下!火灾的起因……有眉目了!”
“说!”原本黯淡无神的赭玉眸,因这句话一下子被怒火燃亮,帝喾揪着那人的衣襟,面色犹如修罗!若他知道是谁,一定要……
“报告陛下……”那报信的侍卫吓得哆嗦,结巴说道,“有人说……事发之前……见到了姬娘娘独自一人入了夕雾宫……”
“了姬?”帝喾瞬间一呆,惊得无法言语,而忽地,一种不祥预感涌上心头,他急忙攥紧对方的衣领追问,“那她……她现在在哪!”
“不……不知道。”侍卫哆嗦着答道,“之后……就没人再见过她。”
“废物!”帝喾一挥手将他甩在地上,双拳紧攥,眼前浮现出那张冷傲的笑颜,心底那不祥的预感如烟雾般在整个胸腔蔓延开来。
“陛下……难道怀疑是了姬娘娘?”正奇也听见了这话,禁不住脸色发白,妃嫔放火烧夕雾宫,这是何等严重的罪名!
“不!不可能的!”锦灵挣扎着从地上立起,“奴婢这就去了了宫看看!”
“等一下!”帝喾却忽地喝住她,用的一种她从未听他用过的声音。
震惊的,难以置信,怀疑的,甚至……带着一种恐惧!
而她还没来得及体味那恐惧里究竟透露着何种信息,帝喾却忽地一伸手,将她肩上的披风扯下披在身上,而几乎是同时间,他猛地从旁边侍卫手里抢过水桶,将整桶水刷地从头到脚淋在身上,然后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熊熊火焰中!
“陛下!”锦灵声嘶力竭地唤着他的名字,却忽地听见“砰”一声巨响,一根被烈火包裹的门梁木从宫门上方砸落下来,赤红的大火瞬间如呼应般涌起,将那抹白色的身影完全吞没在了红炎之中!
“千凝!千凝!”
耀红刺目的火焰中,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心急如焚地四处搜寻,此时夕雾宫的火势已升华至最顶峰,他眼里能见的,全是已被火苗灼烧得辨不出原形的物事,而屋顶上,走廊天花板上,有带着火的梁木不断崩塌坠落,让他不得不不停地躲闪,方不至于让自己的血肉之躯葬身在这片火海中。而火焰的可怕高温炙烤着他,让他那张原本白皙的俊脸被映得通红,而黑烟如毒蛇般紧追着他,缠绕着他,要眯瞎他的赭玉眸,掐住他的喉咙让他窒息。
“千凝!咳咳……”他每呐喊一声,毒烟便会趁虚而入冲入他的喉咙,那如同火灼烧如麻刺戳的痛涩感让他痛苦得呛出泪来,禁不住捂着口鼻剧烈咳嗽。可饶是被如此煎熬,他仍是倔强地不肯放弃,反而奋力奔向那黑烟的空隙,继续声嘶力竭地呼唤同一个名字,“千凝!”
“你快出来!千凝!寡人知道你在这!”
他奋力地嘶吼,努力让这带着怒意的声音传达至宫殿里每一个角落,他的眼眸已被熏出了雾气,却还固执地不停搜寻那个冷傲而熟悉的身影。
在哪……在哪里!
他发疯般搜寻着那个身影,身上的水已被危险地烘干,却都浑然不觉!时间一点点过去,宫殿坍塌的趋势愈来愈明显,那将天染成血红的火龙仿佛在冷笑着警告他,若不快些出去,便要与这宫殿一起消失!
“陛下,若您不在了,谁来替华公主报仇?”
锦灵的话犹回响在他耳边,而的确至今为止,他并未得到任何证据显示那女子还留在这宫殿里,引导着他的,不过是那堵塞了胸口的不祥预感……他犯得着用自己的命去找这个答案吗?
何况,那个她,难道不应该只是他手里的小小棋子么?就算她真的会葬身在这里,他绝对能想出一千一万种复仇之计替代的。
可是……
不!他怎能容忍,她不经他允许便擅自消失!他们的纠葛,还不应该在这里就结束!
“千凝!”他再次用尽力气朝远处嘶吼,希望能够得到哪怕是最微弱的一声回应了了她必须活着,必须!
却不料,黑烟如此狡猾,在他疯狂呼喊的时候趁虚而入,一下子侵略了他整个肺部!
“咳咳……”这一次的刺激来得太猛太强,他竟连身子也支撑不住,蹲下身去剧烈咳嗽,想起至今生死未卜的女子,心焦急得已被揪成一团!
可是,这一蹲,却让已几近绝望的他有了新的发现。
是幻觉吗……他竟见到,他的左手小指上,竟系着一根细细的线了了它在这熊熊火海中静静地发着自己的光,仿佛能迷人眼般,竟无法说出是什么颜色。
而这奇异的线,从他的小指,垂落在地,然后,无视将自己包围的烈火,自顾自朝着远处某个方向延伸。
那么,线的那一头会是……
“千凝!”望着那被火焰笼罩的地方,他心底忽地涌起的希望,竟如同一直压抑心底的不祥预感一般强烈!他不顾一切地立起身子,便朝那线延伸的方向冲去。
他没有证据,更没有推断,他只是……知道!
知道她还在这,知道她也许在那!
是奇迹吧……当他追寻着那线,冲过重重火海,冲出漫漫浓烟,冲进那供奉着雾华灵位的大殿,终于在那灵位下的地上,发现了一个一动也不动的身影。
“千凝!”他欣喜若狂地飞奔过去,将那倩影抱在怀里,见她面色苍白,许是因为吸入了太多浓烟而昏迷的缘故,听见他呼唤的声音,她美丽的眼眸紧闭着,连丝毫要抬起眼皮的迹象也没有。
可所幸,她的身体,仍是温暖的……她的胸口,也依然是起伏的。
“千凝……”他望着她的睡颜,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情不自禁地收拢双臂,俯下身,在她香额上轻轻一吻,“不用担心,我们这便逃出去。”
而这时,夕雾宫也终于走向了毁灭的时刻,熊熊火龙冲天一吼,仿佛突然便失去了所有支撑一般,所有原本在大火中苦苦挣扎的建筑们瞬间坍塌而下,将殿里的二道身影压在这废墟之下。
羲玄王二年,春,闻名天下的夕雾宫,就这般毁于一夕之间,这一座,为迎接天命公主修建,也因其而被珍藏的宏伟宫阙,这一座,曾见证了一名公主最辉煌与最悲凉时刻的华美建筑,终是随着那熊熊的火焰化为了灰烬……
“果然,靠建筑来证明存在的法子,脆弱得不堪一击呢。”
依然皎洁的月光下,一名长发男子立在高高的树尖上,淡笑着俯瞰那火焰中的遗迹,他笑得那般淡漠,仿佛眼下这人世间的混乱,都与他毫无瓜葛一般。
可是,最后,他却还是叹了一句,然后,便在周身盘旋着的淡淡金光中,消散了身形。
“可惜了,还是……见不到是什么颜色呢。”
“凝儿!凝儿!快醒醒!”
“谁……”她头昏沉沉,竟听见有人这般叫她。
“是我,王兄呀。”
那个声音很温柔,柔得仿佛一名身体软得连骨头也没有的绝色佳人。
而那声音还很熟悉,熟悉得,仿佛她****听这声音,已经听了一二十年。
“王兄?”她喃喃咀嚼这两个字,脑中却愈发昏沉,她的王兄,除了伏尧,还有谁呢?
“对,是我。凝儿,我真的来救你了。”
“救我?现在?”她呆呆问道。
“不,过些日子。”那声音温柔笑道,“到时,我要让你见一个人。”
“谁?”
那声音顿了一下,却随即笑道,“到时……你便会知道了。”
可她总觉得这声音里带着的情绪有些苦涩,便下意识追问,“到底是……”
但还只说完半句,对方却笑着打断她,“凝儿……你赶紧先醒来吧。”
“为什么?”她睡得正沉。
“因为……你现在……很危险啊!”
危险?当她听见这两个字时,心竟犹如被一道霹雳劈中般猛地一颤!而与此同时,一直紧闭的双眸也睁了开来。
“千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