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明日便是分离的时刻了了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他便会骑着他那黑色发亮的骏马,在万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出发,前往那祭祀之山,而她,则会安静地待在了了宫里,祈祷他的平安归来。
大概,会寂寞的吧,所以,这一刻,她只想珍惜他们现有的甜蜜。
只是,这一夜,似是有些什么不寻常的气氛,在帝喾吻过她之后,她忽地觉得有些疲倦,便伸手勾住他的手臂,在他身下沉沉睡去。
“凝儿……我要来接你了。”
梦里,又听到了那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只是,她睡得如此沉,已无法去思考那到底是属于谁的声音了。
之后,她再醒过来,却是因为马车的颠簸摇晃。
睁眼见得眼前狭窄的空间,以及从车窗里隐隐透出的一丝微光,她顿时心神一颤,惊诧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娘娘,您醒了么?”身旁,一个温柔的声音笑着说道,听起来,竟有一丝耳熟。
“这里是?”她急忙挑开窗帘望去,却见到一片青绿色田野,以及远处的山峦碧天。
她顿时怔在这里,“这是……宫外?”
“没错呢。”那声音笑道,“以这速度,我们很快便能到羲和山了。”
“羲和山?”她眼里放出惊诧的光,疑惑地望着眼前面孔陌生声音却耳熟的黑衣女子,“那不是……”
“恩,”女子笑着点头道,“即是先王十年祭祀之地,若无意外,我们正好可以与陛下同日抵达。”
听得这话,她整个人都呆在那里,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人水灵的眼眸,“你是说……我们要去见……喾?”
“对,”黑衣女子说道,“娘娘身份特殊,不便与陛下以及众臣人马一同前往,陛下便吩咐让卑职等掩人耳目,抄小径护送娘娘前去。”
她终是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惊诧之余,却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真是的,他分明是早已想好解决的法子,却还要在我面前扮作愁眉苦脸,分明是想捉弄我。”
黑衣女子一笑,“娘娘切莫责怪陛下,陛下是怕走漏风声,坏了计划,是以让娘娘委屈了几日。”
“总归就是他不好,见了面,看我怎么收拾他!”千予任性地说道,可说完之后,连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此刻恐怕连瞎子也看得出来,她心情大好。
黑衣女子便也不再劝慰,只是浅笑着说道,“路上恐怕要费些时候,娘娘大可尽情欣赏一下沿途的风光,若是还有其他吩咐,大可交待卑职去办。”
“那便先谢过了。”千予也笑着回道,心想涂涂若是知道她出宫了,不知道会羡慕成什么样子,只希望帝喾够细心,已经让人知会她的去向,不然那小泼妇估计是要担心的。
而也是这时,她才终于有心思打量眼前这黑衣女子的面容了了生得不算美艳,却也清秀可人,光是看着,便已觉得十分可爱。
见她如此望着自己,黑衣女子不禁一笑,“娘娘为何这般望着卑职,可是卑职有哪个地方生得奇怪么?”
“不,生得再好看不过,”千予抿唇一笑,“我只是有些好奇,我明明没有见过你,可总觉得你的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却不想,黑衣女子听得此言,竟然扑哧一笑,“娘娘,在浣衣司和了了宫,我们可是说过好几回话了。”
“什么?”千予一惊,可低头凝神思索一会,又忽地惊喜地唤了出来,“你是……那个影卫?”
而见得黑衣女子面上的笑容,她心中愈发笃定,不由得欣喜地拉住对方的衣袖急急问道,“太好了,你没死么?我还以为你们都……”
黑衣女子面上流露一丝伤感,可随即,又转为笑容,“谢娘娘挂心……那一晚卑职正好穿了护身衣,大难不死,只是……卑职的同僚却……”
“对不起……”千予神色一苦,“他们是冲我来,不想连累了你们……”
“娘娘不必自责,”黑衣女子笑道,“反倒是我们,身为影卫,没能保护好娘娘,死了也不足惜。”
“别这么说,”千予拉着她的手说道,“你一定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可好些了么?”
“回娘娘,已经好多了。”黑衣女子轻笑,“不然,陛下也不会让卑职来照顾娘娘了。”
“那就好,”见她笑得平和,千予松了口气,随即,又笑着问她,“是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黑衣女子脸一红,低声说道,“卑职名作……怡扉,是个……不大符实的名字。”
见对方尴尬的模样,千予不由得扑哧一笑,她自然是懂她的意思,如此文雅的一个名字,的确与生活在刀光剑影中的影卫身份颇为不符,可是,起名的时候,谁又知道将来这孩子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不,我觉得很适合你。”千予握住怡扉的手笑道,“怡人心扉,正如你给我的感觉一样,很亲切,这几日,就要拜托你照顾了。”
“娘娘说哪里话,这是应该的。”怡扉笑道,“后天这个时候,就会到羲和山了,到时还得委屈娘娘与卑职一起换作男装,方便与陛下会合。”
“不委屈,”千予捂口一笑,“我倒是很盼着换男装呢。”了了除了穿帝喾的龙袍那次,她似乎就没再穿过男装?
说起来,她没有换装癖,可竟然会对着男装有一种怀念的感觉,这种事,还真是奇怪呢……
“娘娘,到了。”
待到了羲和山,怡扉伺候她换了男装,主仆二人在其余人的护送下,抄小径上了山。
羲和山上,是羲国最大的祭祀之庙,以山为名,唤作羲和寺。她们到的时候,帝喾等人已然安顿下来。这让千予不禁有些紧张,急急想去见他,却又怕被人认出容貌,为他惹来尴尬。
“娘娘不需着急,可先在此房间安顿着,”怡扉看出她的心事,微笑说道,“陛下那边有些仪式等什么的琐事在进行,晚上便会来与娘娘见面。”
“谁着急了?”她顿时脸一红,倔强地否认,“我……我就跟来祭拜先任羲王罢了,不稀罕见他。”
怡扉一笑,也不戳穿,只是转身吩咐随从为她拿来些点心之类的东西,让她嘴里不必闲着。
可她心里念着帝喾,随意咬了几口点心,便再也吃不下。
“怡扉,不如陪我去山林里散散步吧。”她实在无法安心呆在这小屋里等待晚上,便拉着怡扉要去外面散心,“山林人少,我用碳粉在脸上做些打扮,即便见到了也应该不至于被人认出。”
“也好。”怡扉笑道,并不拒绝,她岂会看不出,这主子分明是想借机出去偷瞄,希望能侥幸见某人一眼。
如此,主仆二人便出了门,怡扉谨慎小心,让四名影卫在四围跟着,以防万一。
羲和山的风景果真不错,当千予在葱郁林木间悠闲穿行的时候,深吸着纯净清爽又带些草香的空气,让那湿润的清气在体内巡游一番,再缓缓吐出,顿时只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只是,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没能见到帝喾,总归让她有些遗憾,又好在,回去的时候,还可以再试一次。
“娘娘,别走得太远,怕有猛兽。”怡扉跟在身旁,一直安静地不说话,只是见她有些忘形,直朝深山走去,这才柔声提醒道。
“恩,我会把握分寸。”千予笑道,见自己身处的地方是有些太僻远了,便转了方向,朝另一个未曾踏青过的幽处前行。
她想着,这种时候,众人都在忙碌准备明日的祭祀,不会有人来这种地方,可不想,竟还是遇上了例外。
“娘娘,那边有人。”她正散步散得惬意,怡扉却一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她诧然,顺着怡扉的目光看去,果然,在那靠近溪流的地方,正有一抹修长却清瘦的灰色身影背立草中。
“娘娘,我们走吧。”怡扉皱起了眉头,护着她便要离开,如此关键时刻,能少惹一分事便是一分。
“好……”她应道,却只觉得那背影看来好生眼熟,犹豫着跟随怡扉准备离开,可却偏偏在转身时,看清了那灰色身影的侧颜。
“言卿?”她一愣,下意识地叫了出来。
声音很轻,可是,那人却还是听见了。
那人转过身来,见得她的面容,楞了一下,却还是将乔装后的她认了出来,“公主?”
“娘娘……”怡扉有些紧张,觉得这事十分棘手,若是寻常人,打晕也罢,可眼前这人却偏偏是陛下的准妹夫,不便冒犯。
“无妨,他不会说出去的。”千予已回复镇定,见言卿已吃惊地走了过来,便也坦然迎了上去,嫣然一笑,“大师,好久不见,你还过得好么?”
“”言卿走近,却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美丽的容颜看了许久,才幽幽地开口道,“你果真来了。”
“恩……我来祭拜一下先任羲王,”她忽地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将脸低下去低低说道,“十年前的羲国之乱……我代王兄对此……深表抱歉。”
“你……”言卿忽地有些惊讶,“你竟还是……”
“什么?”她不解,抬头看他,却见他眼里竟是惊乱之色,“我……说错话了么?”
言卿楞着思索了很久,最后,才低低说道,“不,没什么。”
原来……一切还是保持原状么?
他侧脸,透过枝叶望着远处雾气氤氲的山峦,心中默默念道。
他毕竟是太轻率了,那封信,简苛怕是根本便未传至帝喾手中,她未死,不是因为他泄露了秘密,而是因为,那个人还舍不得。
“恩……”她红着脸,点点头,“目前……还算不错。”
****左右相伴,夜夜缱绻缠绵,他的柔情,比她想象得还要更多更多。
“是么……”言卿眼里的光一黯,心忽地便刺痛起来,“那就……好……”
“恩,谢大师关心。”她朝他笑了笑,“听瞬说,处斩之前,你也曾拼命要帮我呢。”
“可是,却没帮到你什么。”言卿苦笑,“好在陛下早做了安排,否则,言卿将悔恨终生。”
“那个……我有个问题……”见到言卿的模样,她心里忽地一动,想起那日牢里帛萃与简苛说的话来,奇怪的预感涌了上来,“大师……你莫不是已经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我就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却摇头一笑,“不,没什么。”
她真是糊涂了,事到如今,何必去探明这个问题,她已决定跟随帝喾,假如言卿真的知晓她便是他未死的未婚妻,他们之间,将会是如何尴尬!
“公主……”言卿嘴唇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他似是想说什么,可几乎是同时间,又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