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曾钰仍然低着头,跪在越王身前,他内心正艰难地抉择着,仿佛有两个想法正在发生着拉锯战。一个说:曾钰,你怎能如此自私呢,你忘了你的毕生夙愿么,你忘了当初郁郁不得志时是谁给了你一个机会么,你忘了你曾发誓要一辈子效忠眼前这个君王么,现在他需要你,而你却要逃避了么?!而另一个则说:曾经他也不知道会遇到弗光啊,若是让他早些遇到她,他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理想,这么多的抱负了,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啊,他并没有那么伟大啊。。。
越王夏鸠站在原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曾钰,那一脸的因为矛盾和苦恼而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豆大的汗珠正从他的额前滴下。曾钰这个人,自他们相识以来,一向是翩翩自如,温文尔雅的形象,哪怕当初被困太阴山,他也能很快冷静下来,给自己出谋划策,让自己舍小保大,他何时有过如此狼狈的样子。夏鸠不禁心底暗自感叹:曾钰啊,你对弗光用情真是深啊,哎,美人怀即是英雄冢啊,连你这样冷静的人都逃不掉,曾钰你可不要怪我啊,不是我硬要拆散你们,你要怪就去怪吴王吧,是他看上了你的女人,不然,我有什么必要去逼你呢?
“阿钰啊,我说了这么多,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抉择的,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越王期待地看着曾钰。
曾钰并没有开口回话,他不知道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他无法拒绝越王,可是他也说不出要把弗光献给吴王这样的话。
越王看他沉默着,也没再说什么,他也不想把曾钰逼得太狠,“阿钰,你起来吧,一会她们也该回来了。。。”
“是!”曾钰听到此言,便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理了理衣服,恢复了淡然自若的样子,他不想弗光看出他的狼狈,他怕吓到这个傻丫头,只微微攥紧的拳头显示出了他心下的烦乱。
曾钰刚刚整理好之后不久,越王后便敲响了门,曾钰赶忙过去替她们开了门。他第一时间便去寻找弗光,看到弗光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便顿时放下心来。弗光终于见到了曾钰,心下很是欣喜,赶忙站到了他的身边,冲着曾钰甜甜一笑,好似忘掉了刚才的不快。越王后也松开了一直拉着的曾姝的手,向着自己的丈夫走去。
“呵呵!”越王微微地冲着越王后笑了笑,“夫人和两位姑娘聊得可投机啊?”
“那是自然的,我对这两个丫头可真是一见如故呢,你们以后可要经常来找我说说话啊,我们这院里人不多,有时还真是寂寞呢。”
“是!”曾姝和弗光不约而同地应了一声。
“甚好,甚好啊!”越王满意地点了点头,“阿钰啊,本来是应该留你们,大家一起吃个家常饭的,不过,呵呵,府里实在是太过简陋,没有什么好菜招待你们,我也就不留你们了!”
“是!臣打扰大王已久,的确是该回去了,大王和王后多日不见,好好叙叙旧吧!臣先告辞了!”曾钰带着弗光和曾姝微微行了一礼。
“好,好!”越王哈哈笑着应道,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去了。
曾钰带着弗光和曾姝出了越王府门,弗光偷偷舒了一口气,终于出来了,再不出来她就要憋坏了。她偷偷看了眼公子,公子的表情有些严肃呢,她不敢多说什么,只跟着姝儿两人默默走在曾钰的后面。
回去的路上,三人坐在马车里,各自都没有说什么话,也许是觉得气氛过于压抑,曾钰终于开了口,“弗光,越王后都和你说了什么?”
弗光抬头看了曾钰一眼,笑了笑,“王后说,要我对公子好!”
曾钰似是有些不信,“真的么?”
“是的啊,真的是,不信你问姝儿!”弗光冲着曾姝眨了眨眼睛。
曾姝有些惊讶于弗光的大度,刚才越王后对弗光的态度她是看在眼里的,弗光不向曾钰告状也就罢了,居然还替王后说话,这样的姑娘,将来怎么会背叛兄长呢,“是啊,的确是!”
曾钰顿时放下心来,“那就好!越王和王后都是好人,他们。。。都过得不容易。。。”曾钰说完又沉默了下来,似是不知再如何开口。
马车终于驶回了曾府,弗光开心地从车上跳了下来,终于回家了,弗光想,以后再也不乱出门了,若是以后再去见越王和王后,她就借故推辞掉好了。
“弗光,你慢点,别摔着。”曾钰本想在弗光下车时,扶一把她,哪知这丫头竟然自己跳下来了,真是淘气。他不由得摇了摇头,伸手将曾姝扶了下来。
“回府就那么开心啊?”曾钰忍不住问道。
“嗯,当然开心了!”弗光点了点头。
曾钰看弗光脸上的开心并不像假的,不由有些奇怪,他偷偷转身问曾姝,“姝儿,弗光她在越王府真的没受委屈么?”
曾姝犹豫了一下,本想说出实情,后来一想,连弗光都不计较了,她还说什么呢,“没有,可能只是弗光第一次见越王和王后,比较紧张吧!”
曾钰一听如此,便不再担心了,“弗光,你先回自己院子吧,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我晚点再去看你。。。”
弗光听公子说又有事要忙,瞬间失落了,不过她听到公子说晚点就来看她时,心里又觉得有些安慰,“那好吧。。。”
“嗯,乖”,曾钰欣慰地摸了摸弗光的头,“姝儿”,他转向曾姝,“你也回自己院子休息吧,我有些事要思考下。。。”
“好的,兄长!”曾姝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曾钰看着两个姑娘都回了自己的院子,心下松了一口气,刚才的难受和苦闷又涌了上来,他快步走向自己的书房,他需要自己好好想一想!
曾钰在自己的书房里一直待到了晚上,他仍然没有做出一个选择,这对他来说太难了。他想到越王曾对他说的那句话:如果吴王看上的是他的妻子女儿,他也会二话不说献上去的。越王是怎么做到如此坚决的,能够这么毅然地抛弃自己的小爱去成全大义?他真不愧是自己的君王,做自己不敢做的,想自己不敢想的,曾钰内心是真的佩服起越王了。可现在要做出选择的是他啊,他该怎么做呢,若是把弗光献给吴王,他怎么再去面对她呢,怎么再去面对自己的心呢?若是不如此做,他什么时候才能把越王带回越国呢?
他想的头都痛了,他推开书房门,决定出去走走。不知不觉中他就朝着弗华院走去了,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院门口,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已经很晚了,弗光应该已经睡了吧。他走到房间门口,惊讶地发现弗光房间中的灯居然还是亮着的,他不由得敲了敲门,下一瞬,门已经开了,弗光欣喜地站在门口看着他。
“公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
“你一直在等我?”曾钰有些吃惊。
“嗯,公子白天不是说过,晚点会来找我么?”
“。。。”,曾钰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当时心绪烦乱,原本顺口一说的话居然被弗光牢牢地记在心里,他该说这丫头什么好呢。。。
“公子,你进来坐吧,橙儿今天不在!”弗光身子一侧,好让曾钰进屋。
“嗯,好。”曾钰拉过弗光的手,进了房门。
两人走到书桌前,相挨着坐下。曾钰看到桌上放着一个绣了一半的鞶带,他拿起来,看了看,“这是做给我的么?”
“嗯,是啊,我看公子一直喜欢穿白衣,就想绣一个别致一点的鞶带送给公子,这样公子穿衣服就不会太素了。。。”
“弗光,谢谢你。。。”曾钰情不自禁地说着。
“公子怎么这么客气?”弗光有些惊讶,“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呵呵”,曾钰看了她的样子,不由得轻笑一声。
“公子。。。我能问你个问题么?”弗光一脸认真地看着曾钰。
“你说。。。”
“公子,你留在吴国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有一天将越王接回越国。。。”
“那等越王回了越国,你是不是也就回越国了呢?”
“是啊。。。”
“嗯,那我也跟公子一起回越国。”
“。。。。。。”,曾钰一时语塞,“弗光,若是。。。你回不了越国怎么办?”
“回不了?反正公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有公子在,去哪里都不怕!”弗光一脸坚定地说着。
“弗光,现在世道这么乱,万一我们失散了怎么办?”曾钰又赶紧补充道,“我只是说万一。。。”
“万一?那我就在原地等着,我相信公子会回来找我的。我不会离开的,那样公子就不怕找不到我了!”
“你会永远留在原地等我?”曾钰的声音有些哽咽。
“当然了!公子,”弗光停顿了一下,“我不懂打仗,甚至连士兵都没有见到过几个,以前我以为公子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可是现在发现,公子好像并没有那么普通。我早该想到的,公子那样的风采,怎么可能只是商人呢,我没有能力帮公子做什么,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缘由支撑我一定要做些什么。在这个世上,我的所有意义好像都是与公子有关,不管公子是商人还是士大夫,公子在我的眼中都是一样的,是我的天,我的一切。我只有公子啊。。。”弗光羞涩地低下头,“所以若是有一天,公子因为要忙别的事,而没有顾得上我,我也会等着公子回来的。。。不过,公子可要快点来找我,万一我身体不好了,再也见不到公子了,怎么办呢?”
“不会的,弗光,我,我不会让这一天发生的!”曾钰站起身,一把将弗光搂在怀里,他的弗光,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还有着永远都好不了的心疾,她能做什么,她能为这个乱世做什么,她难道能改变这个世道的命运,真是可笑的想法。
曾钰那一瞬间便拿定了主意,“弗光,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别乱想,我不会丢下你的!”
“嗯!”弗光羞涩地点了点头,“公子你也早点休息!”
曾钰从弗华院离开后,径直去了曾姝的院子,敲响了她的房门。曾姝正在自己的房中看书,听到有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曾钰,“兄长?!”
曾钰一脸的严肃和坚定,“姝儿,我需要你的帮助!”
曾姝略带惊讶地看着他,那一刻她在曾钰的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坚毅和认真,仿佛他坚定地相信着自己能够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