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张黛阳辗转难眠,他知道他睡在另一个卧室的妻子(很快就要变成前妻)一定也一夜没睡。他感到,自己稳定幸福的家庭即将分崩离析,而将这一切劈成碎片的“始作俑者”是自己一直认为很单纯善良的宁晓爽:如果没有她的“好意”提醒,他仍然会被蒙在鼓里,他的妻子会继续潜伏下去,他们的孩子也能继续无忧无虑地幸福快乐下去……可是,这一切终究还是毁了——就是因为她,宁晓爽。
想到这,张黛阳紧紧地攥紧拳,他的头开始疼,是那种愈演愈烈的神经跳动的疼。理性告诉他不应该责怪宁晓爽,相反,他应当感谢她解放了自己和自己的妻子;但是感性始终在他的右脑大吵大闹,仿佛他不立刻惩罚宁晓爽大脑就会膨胀到爆炸一样。这股子执拗偏激的劲儿折腾得他头疼欲裂,终于,他忍受不了大脑内的嘈杂和神经疼痛,于是下了床,打算下楼去厨房接一杯水,送服一片止疼片。
当他走到楼梯口,他看到魏其嫣正站在厨房,背对着他,面朝刀具架,右手持刀好像在比划什么。看她那笔直僵硬的站姿,想必保持这个姿势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张黛阳心里一沉,她不会是在割腕或者自残吧?他没看过恐怖片或者凶杀场面,但是能想象出刀尖划开肌肤、剥离出森森白骨同时鲜血随着纹理源源不断涌出的场面,于是他顾不得小心走楼梯,几步就冲下了26节台阶,跌跌撞撞地冲到妻子身边,企图夺过她手中的尖刀。不过当他看清妻子手中的物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魏其嫣的动作很迟缓、一下一下的,但是很精准。她手中锋利得堪比外科手术刀的水果刀,正准确无误地滑过她细长白皙的手指,狠狠地切入一颗干红枣的体内并灵巧地一剜,便剜出那枚坚硬而倔强的枣核,空留一只身体上露着个大窟窿的红枣——像极了一只刚被挖出眼珠的血肉模糊的眼眶。
张黛阳的心瞬间停止跳动,妻子手中的红枣仿佛是他自己的一只眼眶。他的眼神不由地飘向妻子。这时,魏其嫣转过脸,静静地冲着他微笑。
张黛阳的面部肌肉有些痉挛,但是他尽量保持表情镇静和语气的平稳:“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魏其嫣手里的活一点没停,但是脸始终右转90度朝着张黛阳,眼睛也紧盯着他的双眸,幽幽地回答:“你不是爱喝红枣茶吗?我多给你剥一些。”
张黛阳想伸手拿过魏其嫣手里的刀,不然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同时他嘴里说道:“够了,你这不都剥了一大碗吗,也该休息一下了。”
然而尽管有人来接刀,魏其嫣依然紧紧握着刀,仿佛士兵握着关系他生死的枪,丝毫不松懈。张黛阳见她不让步,也怕抢急了反而惹毛魏其嫣,于是只好放弃。悻悻的他打算转身离开,退回卧室先避一避风头,万一魏其嫣突发疯病,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黛阳。”魏其嫣叫住张黛阳,手里的刀也停顿下来。
“嗯?”张黛阳回头,看着她。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你告诉我,好吗?”她的语气很柔和,表情充满了不解和委屈,像一只做错了事、怕主人责罚的小猫。
张黛阳犹豫了。他该供出宁晓爽吗?就冲魏其嫣现在鬼气森森的模样,他真说不好她会对宁晓爽采取什么报复的手段。但是,什么理由都不说,自己肯定过不了魏其嫣这关。思来想去,张黛阳朝客厅一挥手,说:“咱们坐下,慢慢说。”
在朝客厅走的过程中,张黛阳已经打定主意,只说事件经过、打死不提人名。
“前几天,我们几个同事一起出去办事,在车上聊起来这个话题……就是les的话题……他们说les是可以从神态、气质看出来的,其中有一个人在外面见过咱俩,就说你是。我也半信半疑,但是想想你和戚朵儿过去那些过分亲密的行为,也觉得有可能,所以我今天试探,结果你露出了马脚。”
魏其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头靠在沙发上,半天才问:“跟你说这话的,是个女的吧?”
张黛阳觉得好笑:“怎么,你觉得她是故意的,为了破坏咱俩的婚姻,为了当第三者?”
魏其嫣的情绪没有波动,只是平静地问:“不然,你认为她的目的是什么?”
张黛阳微微皱起眉,嘴唇也抿紧。他觉得宁晓爽不像那种有心计的女孩,也不会做故意破坏人家家庭的事。可是,她为什么告诉自己那些话呢?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看清现实?难道她不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还是……正处于同性恋绯闻中心的她,为了引开众人对她的关注而有意把火引向别处?
魏其嫣见张黛阳表情有些凝重,语气更加魅惑:“黛阳,你应该能觉察到你以及你的财权地位对女性的吸引力,别说一无所有的小姑娘,就是家庭幸福的中年妇女,也有对你有意垂青、示好的吧?她们这么接近你,是图你的什么?我想你应该有答案。说到这个女孩,她明知道说出一切会破坏咱们的感情、破坏咱们幸福的家庭,但还是执着地做了,可能还口口声声是为了让你看清残酷的现实,是吗?她难道不是为了踢开我,自己来当第一夫人吗?我爱你、爱暖暖,只要你们能幸福,我可以一个人离开,但是我想让你看清那个女孩的真实目的,她就是为了你的钱、为了小三上位、让她自己少奋斗几十年。”
此时正值凌晨3点,正是熬夜的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张黛阳本来就有点头疼、发懵,听着魏其嫣轻柔且频率单一的声音更是昏昏欲睡。他强撑着不打瞌睡,但是大脑有一多半已经停止工作。他在类似迷糊的状态下,几乎要相信她的判断。他喃喃自语:“她为什么告诉我呢?她不是个坏心眼的人,挺单纯的……”
魏其嫣不想听那么多废话,只想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她叫什么名字?”
“她不是坏人……”张黛阳摇了摇头,稍微有些清醒,“你别问了,我不会说的。”
魏其嫣又追问几遍,张黛阳的睡意渐渐浓了,不一会儿就靠在沙发上睡着。她拿起张黛阳的手机,翻看通话记录、短信、微信和qq,但是都一无所获。她愤愤地扔下手机,心想:难道,就这么认输吗?
她不甘心。
魏其嫣一夜没睡,但是清晨6点依旧精神抖擞地去给女儿准备早点,给老公准备熨得平平展展的衬衫和西服、擦得锃光瓦亮的皮鞋。暖暖很乖巧可爱,出门前搂着爸爸妈妈,一边一个甜蜜的吻。她所上的小学有校车,就在小区门口接她,所以张黛阳和魏其嫣不用送。
当只剩他俩在家里,张黛阳眼睛也不抬,匆匆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魏其嫣喊了他一声:“黛阳。”
他转过身来,望向她。
魏其嫣的脸上浮现出悲伤和甜蜜的微笑:“没事。我就想再叫你一声。”
张黛阳心里很疼,他其实很爱很爱她,如果不是有这么一层隔阂,他绝对不会放下她。然而,他对她的感情越是至深至纯,他越是无法容忍她心里居然还有着别人——而且那个人还是个女人。
张黛阳的表情是决绝而冰冷。他没有回复,甚至没有多看魏其嫣一眼,只是开门离开。他心底里深深地希望,她从此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要出现在他眼前,不要让他听到她任何的消息,不要给他任何的刺激和期待……
魏其嫣看到张黛阳如此绝情地离开,心犹如坠入极寒的冰窖。她痛恨那个毁了自己生活的女孩,恨不得撕碎她、践踏她。但是,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毁了的还是自己,这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事。那么,如何才能聪明地惩罚处心积虑做坏事的人呢?
魏其嫣失魂落魄地走到沙发前,倒在沙发上,盯着自己那副油画发呆。她预感到曾经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感卷土重来,又要张开血盆大口、吞吃自己一回;那段黑暗到以为到了地狱门口的时光即将再次来访自己的生活,这一次,它应该就不会逝去,因为她再也没有像张黛阳这么完美的“备胎”。
她不能回到过去那种生活,决不能!但凡自杀未遂的人,是绝对不会尝试第二次自杀的;同样,经历过那种暗无天日的人,经历过内心被撕得鲜血淋漓但是脸上还要强颜欢笑的人,也绝对不会愿意再回到那段时光、再次被命运凌虐一次。所以,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就算不是让时间倒流,也是要积极挽回,不能让那个小贱人就这么容易地获得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魏其嫣站在镜子前,面若死灰地看着自己。就自己这副鬼样子,如何打得败年轻貌美小姑娘?自己必须振作起来,必须拿出战斗精神来!
一边不断地给自己鼓劲,魏其嫣一边开始化妆。今天,她要美得像一朵娇艳的百合花,她要去会会那个小贱人,然后再制定反击策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一个小时后,魏其嫣冲着镜中精美绝伦的自己满意地微笑。她感到,自己内心的愤怒之火就是她强大的报复动力,她一定要守护住自己的家,守护住自己的男人,守护住自己最后一隅栖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