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其嫣又跟大家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话,然后离开。临走前,她又瞥了邱焱一眼,后者望着她的眼神明显冷淡许多,那是一种“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我更觉得你配不上我”的抵触情绪。魏其嫣心里觉得好笑,暗自记下邱焱的名字。
见到妻子离开、而且没闹出太大乱子,张黛阳松了口气,也跟着离开。他亲自送魏其嫣进入他们的宝马X3,并看着她绝尘而去,着才放心地回到办公楼里。他想再跟宁晓爽嘱咐几句、千万不要搭理魏其嫣,但是想想魏其嫣暂时应该不会采取行动,不如找个机会再跟宁晓爽说道说道,便没有再折回技术B组,而是直接回自己的办公室。
然而,魏其嫣把车开出去没多远,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决定乘早把宁晓爽约出来。于是她又拐回来,并把车停在离单位有100多米的地方,然后给宁晓爽拨通电话。宁晓爽的手机号码是魏其嫣昨晚从张黛阳的手机里拷出来的,凡是备注带着“技术”的人,她都没有落下。
宁晓爽接了电话,按照魏其嫣的嘱咐,没有在办公室里多说,而是径直跑出办公楼,跑向魏其嫣的车,然后钻进去。宁晓爽其实并不想来,她知道这是场鸿门宴,但是她就是习惯性地听话,无论是家里人还是外面人的要求,她都很难说不。
宁晓爽气喘吁吁,转头看着这位美丽得很有距离感的领导夫人,问:“嫣姐,您找我什么事?”
魏其嫣掰了掰后视镜,特意能看到宁晓爽的视线,然后冲她笑:“我呀,就是喜欢你,想带你出去吃个饭,顺便呢,跟你打听个事。”
宁晓爽有点被吓到,连连摆手:“嫣姐,不敢当。”
魏其嫣笑笑,没说话,启动车辆,汽车一溜烟就驶远了。宁晓爽观察着魏其嫣的驾驶风姿,觉得很帅气,她想称赞魏其嫣开车的姿势真美,但是在对方强大的气场下,自己只能唯唯诺诺地缩在座位上,像只被抛弃在车水马龙的路边的小猫,动也不敢动,甚至话也不敢多说。
魏其嫣虽然车开得飞快,但是目光一直在观察宁晓爽——她越是噤若寒蝉,自己越是怀疑她是做贼心虚。不过,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并不能把事都说破。最好,自己能诱导她坦白交代一切。
车很快驶入市区,来到一家历史悠久的茶馆,这是魏其嫣和张黛阳曾经最喜欢一起来的地方之一。服务员对魏其嫣很熟悉,无需对方吩咐就按照她以往的偏好准备好包间、清茶及几种小点心。宁晓爽觉得一切都好神奇,因为从自己进门到坐下,没有任何人跟魏其嫣询问需求、只是问好,但是一切都那么迅速而准确地准备妥当,并且从魏其嫣悠闲享受的神态可以看出,她对这种布置很熟悉、很满足。
魏其嫣将一只小碟里的点心推到宁晓爽面前,说:“这个桂花绿豆糕,可不像有些东西表里不一,这个是真的是做到从外貌精美地刻画出桂花的风姿绰约,内馅清香软绵、入口即化,比很多老店和西点屋做得都好。”
宁晓爽听到“表里不一”,心里有点对魏其嫣的用词犯嘀咕,但还是伸手拿一块,先在手里把玩,然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哇,这个糕点真的太好吃!这一口下去,真像是触及她暴食的开关,宁晓爽一边急不可耐地吞下那只糕点的其余部分,一边还贪婪地盯着碟子里剩余的桂花绿豆糕,心心念只想把它们一扫而光。
魏其嫣心里暗暗鄙视宁晓爽的小家子气,但是脸上却挂着微笑,说:“好吃吧,我知道你会喜欢的。那个是抹茶绿豆糕,也是低糖款,质地香软、入口留香,你也尝尝。”宁晓爽巴不得魏其嫣这么推荐,立刻伸手拿别的碟子里的点心吃,可是嘴里的还没嚼完,于是两个腮立马鼓起来,像只贪婪的仓鼠。
见宁晓爽吃得已经意识松懈,魏其嫣抛出自己第一个问题:“晓爽,你们觉得黛阳是个好领导吗?”
宁晓爽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
“可是,好领导未必是好老公。你们觉得他会是个好男人吗?”魏其嫣似笑非笑地问。
宁晓爽觉得有点噎住,伸手端茶来喝。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她检查了一下魏其嫣的这个问题,并没觉得有陷阱,于是一咽下茶水后就老实回答:“是,他对我们大家都很好,又耐心、又包容,即便我们犯什么错误,他也不会记仇,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那么,你觉得他是个完美的男人吗?”魏其嫣问。
宁晓爽看着魏其嫣的眼睛,觉察到对方正在慢慢收拢陷阱的口子,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掐住咽喉。现在这个场合,不是说真心话的场合,也不是闺蜜之间相互开导安慰的场合,而是“小三嫌疑人”努力向“正房”表清白的唯一机会。如果自己说错话、或者说不慎说了真心话,那么自己很有可能将遭遇比杜天明媳妇更难缠的对手——魏其嫣不像杜天明媳妇那么泼妇相,但是却给人更可怕的压迫感,好比绵延数年的日食会像吸血一般吸光人们对日光的期待。宁晓爽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她好像在经历面试、又像在闯关,必须骗过眼前这个耳聪目明、心思通透的女人,自己才能安全。
宁晓爽的心咚咚跳,回答:“挺完美的,除了有一点缺憾。”
魏其嫣的眼神闪动了一下,表情有点诧异:“噢?什么缺憾?”她心里想到:莫非你还觉得我家黛阳有配不上你的地方吗?还是你觉得他有老婆孩子是种缺憾?我谅你也不敢这么说实话!
宁晓爽深呼吸了一下,说:“他好像经常加班,也许对您和你们的孩子就缺乏足够的关注吧?”
魏其嫣斜着眼睛看宁晓爽,神色有点诡异:“怎么,他加不加班的,你还挺了解?你们经常一起加班?然后他送你回家?”
宁晓爽自嘲一笑:“我?可轮不上我,有的是女孩想跟他一起加班,可惜我们陈主管发现了她的不轨之心,就安排她去办公室了。”
这是宁晓爽生平第一次“陷害”人,但也不算真的陷害,最多只是搬弄了一下他人的是非。
魏其嫣的表情变得不屑,她知道宁晓爽在说李婉凝:“李婉凝是吗?我早就知道她。就她那条件,还以为我家黛阳看得上她?当初黛阳招她来,只是冲着她的资历和能力,结果她可好,以为黛阳是看上她,各种给他献殷勤。可惜,根本不用我提醒,黛阳自然就跟她保持安全距离。”
宁晓爽不敢再吭声,只能先听魏其嫣数落李婉凝的不是,她需要掌握魏其嫣对其他人的评价:如果情况理想的话,她俩还是有可能可以从对立的敌对状态转变为一致抵制李婉凝的。但是魏其嫣今天不是来翻旧账,她最想知道是不是宁晓爽跟张黛阳说了什么,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老婆的性取向。于是,她问:“我见过你的照片。据说你喜欢女孩子?”
宁晓爽想起自己在朋友圈发的那张照片,暗暗叫苦,后悔不已,但是又觉得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她回答:“你是说我发朋友圈那张照片吧?事实上,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更觉得跟那个姐姐在一起很快乐,可以畅所欲言、无拘无束,不用在意自己的大笑有没有露牙龈,不用时刻检查衣着是不是有漏点嫌疑,不用怕对方会嫌弃自己孤陋寡闻,可以肆无惮忌地问些幼稚、感性的问题。”
魏其嫣被宁晓爽的“欲盖弥彰”触动,轻轻一笑,问:“你觉得跟男孩在一起快乐,还是跟女孩在一起快乐?”
宁晓爽笑:“如果跟女孩在一起可以生孩子,那就最好。”
魏其嫣不解地看着宁晓爽,心里疑惑:这个女孩根本不像les,但是她刚才所表现出来的心态倒是挺像,如果她没在骗自己,那么难道她是一个尚未开化的假“直女”?但是,魏其嫣还是更愿意相信宁晓爽在骗自己,因为凭她的经验,宁晓爽不可能是个les。
宁晓爽看出魏其嫣并不相信她是潜在的同性恋,于是干脆“帮助”对方怀疑自己,她说:“我这么说有点夸张,我只是开个玩笑,您可别当真。我不是真的有同性恋倾向啊!您可千万别怀疑。”
魏其嫣笑:“你干嘛这么强调自己不是同性恋,是又怎么?会扣你的工资?”
宁晓爽“心有余悸”地叹口气,说:“上次在办公室说起来过,同性恋在社会上还是很受歧视的。如果被人误解为同性恋,简直是白白受一次精神折磨。”
“你们在办公室里还谈过这么劲爆的话题呢?黛阳听到了吗?”魏其嫣脸色怪怪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