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不是没有注意到宁晓爽反常的表现,但是他只是按兵不动,也没有示意学生们去关照一下宁晓爽。他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考验一下宁晓爽,看看她究竟是不是一个能控制自己思想和情绪的人。况且,难道学生闹点小情绪,导师就应该积极地给出让步和妥协吗?学校,虽然是象牙塔,但毕竟也是连接社会的纽带。老师们,是要带领着学生们走入社会;老师的职责,也是要培养和锻炼学生的能力和意志力,让他们在走入社会前尽可能茁壮坚强,在走入社会后能尽快适应和成长。
因为觉得自己没受重视而消极怠工,也是很多学生们普遍产生的心理所导致的外在行为反应。这些学生,往往都具有一点小才华,但是又不是足够的聪明,所以有点自以为是,觉得自己理应得到足够的重视和重用。当他们没有获得他们所期望的待遇时,他们就会采取“破罐破摔”的方式来消极面世,甚至如此来对待昔日对他们很好的恩师、家长、同僚们。这其实是一种幼稚、孩子气的处世方式,因为只有小孩子在面对家长不能满足自己要求时,才会撒泼大闹、满地打滚,用最为消极的方式来迫使家长让步。但是,成年人如果还采取这种方式,就只能遇到更深层次的心灵打击——首先,身边的人并不是他们幼年时疼爱他们的家长、所以根本不会由衷地心疼他们、迁就他们;其次,身边的人跟他们共处、合作,也是从他们的利益出发,他们更需要满足他们自己的核心利益和价值,因此并不会为满足其他人的显摆欲望而放弃自己的战壕、舞台;最后,天下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战友,团队虽然是追求合作而实现最大化的利益,但是团队内部的竞争也是永恒存在并推动团队精益求精的,这无法避免。不能在竞争中留下来的终将被淘汰。
这些,范老师了解,所以他没有声援宁晓爽,也没有指示其他学生对宁晓爽伸出援手。
然而这些,宁晓爽并不清楚,她甚至不知道团队内部也需要竞争,如果可能的话,也需要定期更新团队力量,但是具体接受哪一方面的力量,还得看那个方向的力量是否足够吸引人、是否有潜力在团队中发扬光大、让团队扬长避短。说白了,团队也要不断地补短板,但是你想成为这个木桶的新板,也得在某方向有特长、而且“特长”足够“长”才行。
这些,林森也并不是很清楚。他的运气实在太好,去了一个颇为“养尊处优”的环境,工作环境由单位构想到方方面面的舒适和方便,工作内容有乙方帮忙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周密和合理,所以也就难怪林森也开始看报纸、研究茶文化、品各种国产电视剧——这样,他在上班时才可以跟同事有话聊。
宁晓爽意识到林森的变化。曾经的他喜欢看书,喜欢跟宁晓爽谈论书中的一些新思想、怪念头。但是现在,他变得有些油滑和怠慢,对工作也不是很上心、更谈不上有热情。他的精神变得萎靡很多,仿佛失去上进动力、迷失了前进的方向。宁晓爽提醒他要小心自己的工作态度,但是林森反过来嘲笑宁晓爽。
“你还说我,你现在不也开始讨厌做项目了?”林森说宁晓爽。
“可是,咱俩不一样啊!”宁晓爽争辩道,“我是因为没有得到重用而感到有些失落,一时工作懈怠;但是你,是自己主动要放弃积极进取的斗志,宁愿落后到跟群众一起安于现状、得过且过。”
“你可别这么损我,我工作起来疯狂地连我自己都怕的。”林森笑着说,“我工作时的状态你又没见过,你没资格judge我。”
“可是,你晚上回来就是看电视、上网,我几次要跟你聊天,你都说在看电视剧。电视剧有啥好看的?难道年轻人应该把大好时光花在看电视上吗?”宁晓爽问。
“你瞧你,好好说话呗,又急了。我觉得你最近特爱用这种瞧不起人的眼神和嘴脸看我,看得我好像比你矮了三分。我说,你是最近自我膨胀太厉害了吧?”林森还是在逗宁晓爽,只是没有再笑眉笑眼的。
宁晓爽认真了,尽管林森提醒宁晓爽态度有些着急,但是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甚至好像完全都没有听进去一样。
“我膨胀?我凭什么膨胀?”宁晓爽啼笑皆非,“刚才是我批判你的生活内容,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难道,你不爱看书、只是随便应付生活,这样还是对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爱好嘛,不要以为你自己喜欢什么,就觉得别人也应该喜欢这样。但是工作中,为了争取到大家的认可和关注,你是应该融入大团体的娱乐之中,这样也可以结交更多的朋友……”林森还在狡辩。
“不,我跟你不同,我工作不是为了交朋友,我工作就是为了实现自身价值,把学到的知识应用到我的就业岗位上,为这个行业做出更多的贡献!”宁晓爽一副宣誓的姿态,义正词严地表他。
林森笑了,但是笑容中有一丝敬意和无奈。他又说:“你是片有追求的树叶,但愿你不会被现实打落乃至凋零。”
“乌鸦嘴,你怎么不说我成为树梢上唯一一片叶子,那片给大家带去希望的叶子?”宁晓爽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个小故事,在那个故事中,画家不顾夜晚的雷雨交错,坚持在墙上的叶子画出珍贵的内容,帮病人增强活下去的信念。
“你的思想还停留在学生阶段。”林森叹了口气,“你总说要成长,但是你的思想还停留在青少年的阶段,热血但是盲目热血,不顾社会背景,不顾大众思想的发展更替。”
“是吗?”宁晓爽冷笑,“如果要我像你一样悲观消极、老态龙钟、随波逐流,那还不如让我当一个白痴,那样更加纯粹!”
“你是拿我跟白痴相提并论吗?”林森有些生气,“我好言相劝,你却出言这么过分。真是好心被驴踢。”
“我不用你好言相劝,因为你的三观跟我真是不一样!”宁晓爽寸步不让地坚持。
“既然三观不一致,那还有什么可聊的了?”林森又要转身离开。但是转过身,停了两秒,他又回过头来,忍着笑说:“这次真的是你先出言不逊的,你真的不来拉我?”
“不拉!”宁晓爽还在气头上,冷漠地说。
林森脸上的笑彻底消失,转而替之的是失望。他转过头,坚定地走开。这次走,他没有回来再找宁晓爽。
宁晓爽说了这些话,气走了林森,虽然从结果上看好像是自己获胜,但是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真的是让林森失望而去。但是她不想去道歉,因为她没觉得自己错。
难道不对吗?年轻人不应该朝气蓬勃吗?难道未来不是多种可能的吗?难道不应该为了应对未来诸多挑战而积极准备吗?难道工作时不应该一心一意工作、学习吗?难道见到不良的生活习惯,不应该明哲保身吗……但是,如果这些都对,明明比自己成熟、比自己通透世事的林森,还会做跟自己相反的决定呢?
宁晓爽真的想不通。况且,情绪现在占领了理智的上风,她更加不愿意过多分析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相反,她一口咬定林森就是变了,是因为中了“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毒。
在宁晓爽积极参与项目工作的同时,宁晓爽的三位舍友由于跟了别的方向的导师,居然跟宁晓爽的学习、工作习惯也大相径庭。特别是秦苏苏,平日里除了给导师报销各种票,就是带着比自己小的本科学弟妹做些小任务,俨然一副科研小秘书的角色。宁晓爽看着秦苏苏每年忙些琐碎、还对她毕业没有任何帮助的工作,不禁问她是否感觉值得。秦苏苏也很懵,因为以往她只知道接受导师安排的工作,然后尽可能做好,如果因为自己糊里糊涂的状态总是出幺蛾子,那就一遍遍返工,直到做好为止。
宁晓爽没法帮秦苏苏提出更多的建议,她尝试过,但是秦苏苏不听。现在这么大年纪,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观念和主意,已经很少有人还会对其他人的建议言听计从(况且还不知道他的建议是好是坏,是否妥当)。尝试了几次,宁晓爽也就放弃。她好像有点感悟林森当初跟自己争辩之后的无奈,因为当时他俩争辩跟她俩争辩颇有相似之处。也许,林森比自己更加失望和绝望,所以才那么决绝地走开吧?
宁晓爽看了看日历,林森好像已经有一周没有联系自己。想到这,她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她也好久没有开怀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