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双眼一瞬也不眨地看着地图,只怕这一切只是双眼与我玩的把戏,难道众人口中的珏夫人,竟然是和我来自同一处?
“小芸,你识得这地图?”连城看出了我的异样。
我故作讶异:“这地图实在是太奇怪了,小芸从未见过这么有趣的东西,真想好好琢磨一番。”边说边拿着图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对不起,连城,我有我的原因和顾虑。地图的实情,或许我不应该告诉任何人,这样也许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纷争。
不知连城是否相信我的话,我只更真切地作戏,也研究起这地图。我将地图颠来倒去,这儿翻翻,那儿指指,装作不经意咬咬拇指,又或是摸摸下颚,虽然那里没胡子,但这是我想事情时的习惯,有时我又会挠挠头。
虽然我那么乱折腾,但我一直都在看那些个英语。上面大致讲的是:
“我很高兴你能读懂,我就在京城的东方。欲知图中地点,请将地图部分绘于另一透明纸张上,沿角对折再对折。至于世人所传之宝藏,还望谨慎对待。不过……”
京城东方?莫说见你,就连你的子孙都已经入土作古,想不到你的山庄竟是落得如此下场。可这省略号又是什么意思?没想到这珏夫人也是个吊人胃口、爱捣蛋的主。但是,这已不仅是一封跨越近一个世纪的信了,亦是流落异乡后,我唯一的念想。
原来的图纸应是为防万一,不让人看穿,所以并不透明。故而她话中嘱咐还得临到另一张纸上,再将地图沿角对折再对折,这样,四层的图纸相叠后就能看到真正的地图了。那么地图不就成了如今四分之一大小的三角形了?
我一边研究地图,却又表现出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连城见我如此,轻叹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呢。”
“这歪七歪八的我是看不出什么了,难道督主也看不出么?”或许我不应该探查宝藏的真相,但心中又止不住好奇,还是说出了口,“督主哥哥,这幅‘画’能送给我么?”
他看了我一眼,终是答应了。我将图纸叠好,塞在腰间。
也真服了他了,没有学过英语,却能凭着记忆将这段话默写下来。
“督主哥哥已经见过地图,而且不止一面吧?”莫说这份地图,光是这段英语,要能一次便记下来,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的眼神有所闪烁:“不错,我是见过这地图,也是近四个月前在严向天办的武林大会之前见到的。”
四个月前?是啊,就算是仅仅四个月之前,我们还是十万八千里,风马牛不相及呢。我不知道你的过往,你也不在我的生活之中。
心中虽想要与你一同,就算世事纷扰也能在你身边,但是你的过往,至今,我却依旧是一无所知。
我将一条长凳摆好,随意躺了下去,朝玉连城一笑:“江湖人,不拘小节。”所谓先来后到,床是玉连城的,我也就心甘情愿睡长凳。
谁知玉连城朝我宠溺一笑:“你还是上床睡吧。”
我愣了愣,受不了瞌睡虫的诱惑,便听话地起身,上了床,我回头又看了看玉连城:“督主哥哥如果累了,也好好休息休息。”边说边往床里面挪,小手拍拍床的外面半边。
他一见,又是隐隐有些笑意。“好。”
为何这般笑意?我一小女娃,能吃了你不成?就是现在,我也没心思吃你豆腐啊。
应是真的累了,我一躺下不久就沉沉睡去了。折腾了这么大半夜,也不知前途如何。不过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也就都无畏了。
玉连城看着蜷在床里面的女孩,当初大漠里如此机警狡黠的她,如今竟会傻到孤身来救他?他是知道这丫头绝没有一个十二岁女孩该有的心思,但她究竟来自何处,又是为了什么,相思么?
得你相思的究竟是谁?难道……他目光深沉地看着这个纤小的身影。
他摇摇头,是自己多想了。她不过一个孩子,就算心计多深,又哪里真的懂什么相思。
醒来时,已不知是什么时辰。玉连城应是很晚才睡的,此时他就这般静静地、安然地躺在我身边。我淡淡地笑着,挪了挪头。眼前的他比前几日消瘦了些,锦衣上也蒙了尘。
连城,虽就单单这几日,我不知道洛蛟是如何为难你的,虽未见你有外伤,却依旧让我心疼。
那耳边散着几缕青丝,这如同刀锋雕刻的轮廓因为它们而稍显柔和。眉间微锁,是被梦魇所缠么?明明是刚刚弱冠的儿郎,为何你却已经被那么多的世事覆上了沧桑?
连城,你究竟有怎样的过往?为何会被原来的西厂督主所操控,成为与黑暗和死亡同眠的杀手,你的亲人呢?年幼便作为杀手的那些时日,还有西厂里那些非人的争斗,你该是有着怎样的意志活下来的?你为何会被朝堂上那些人指作弄臣,又为何会被那些江湖人所不齿。想着想着,眼睛不由得酸了。
至死方休?宝藏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罢了,你的这些秘密,现在怕是没多少人能明白得了的。连城,如果我能就这样到老该有多好,每次醒来,你就在我身边,就在我眼前,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我静静地看着,你的发,你的额,你的眉……一切的一切都会印刻在我心底,永不相忘。我再度缓缓闭上眼,如果我就如此记下你的点点滴滴睡下去,那该多好?
再度醒来,是玉连城将我唤醒的,我心里别提有多美了。其实我是为了这番情境而开心的,但在他的眼中,我仍就是一个孩子。
“小芸?”
“我,刚起身,有些晕,还是回去躺着吧。”
我一躺在床上就开始面壁思过。这是幸福吗,我的留恋和羁绊竟然已经这么深了?想在这个世界活着吗,那原来的世界呢?
还是我一直都在强求?害人、伤己、堕落,包括对连城的心情吗?
这份眷恋还是如同飞蛾扑火,为的只是再伤自己一次?我沉默地闭上眼,面对你,连城,我是否只是执迷而已。
你是你,而我不过是我。或许终有一天我会回去,就算我想心动,我也不可以再执迷了。
我一直醒着,督主一直都坐在桌边沉思。“督主放心,脱脱姐早已作了安排来救你,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你一直醒着?”
“嗯,身体好多了。”我坐起身,“倒是督主,就这般束手在此多日,不像是我所认识的督主啊。”
玉连城看了我一眼,为什么这一躺,“督主哥哥”便改口成了“督主”?
“放心,那些人也不希望我那么轻易就死的。”
那些人?听口气,督主说的并不像脱脱姐。难道……不可能,督主怎么知道罗成答应来救我们呢?
“唱首曲子吧,难得如今这般清闲,我还没好好听过你唱曲呢。”
是啊,那么多人都听过了,最想给你听的,却是现在才唱。如果我真能至始至终像《金缕衣》里唱的那样无忧潇洒,那该有多好。
春来早,清梦扰,楼台小聚诵今朝,又何妨布衣青山坳。
月如腰,琴指蹈,醉时狂歌醒时笑,莫辜负青春正年少。
千金不换伊人回眸金步摇,眉间朱砂点绛秋水蒿。
桨声灯影留连处,青杏尚小,羞闻夜深海棠花娇。
空自恼,夕阳好,前尘往事随风飘,恬淡知幸福的味道。
霜鬓角,难预料,尤记昨日忆今宵,却不知岁月催人老。
拄杖南山为把柴扉轻轻敲,白发新见黄口旧知交。
对饮东篱三两盏,何妨轻佻,把酒问月姮娥可好。
赢也好,输也好,自古难料,不如布衣青山坳。
喜也好,悲也好,醉时狂歌醒时笑,不辜负青春正当年少。
悲也好,醉也好,大梦一场全忘掉。
白也好,黑也好,都是有缘聚春宵。
思前想后即使春宵无聊,怕只怕孤独醉人倒。
千金不换伊人回眸金步摇,眉间朱砂点绛秋水蒿。
桨声灯影留连处,青杏尚小,何时红了樱桃。
拄杖南山为把柴扉轻轻敲,白发新见黄口旧知交。
对饮东篱三两盏,何妨轻佻,把酒问月姮娥可好。金缕一曲羡煞尘嚣。
是啊,在世人眼中我不过是一枚青杏,对我又谈何感情?
“小芸,其实王嫣霞并不在平安客栈。”玉连城突然说道。
“哦。”我故作不经意地应着,“也是,她可是重要的棋子。不过督主还是救了我,小芸很感激。否则,此时小芸就已去地府报到了。”
俗话说的好,若要天助,必先自救。
但是如今督主内力被封,也不过一般人,我究竟该怎么做呢?无计可施的我端详着锁链,如果有硫酸,管他铜墙铁壁,全都得化掉。也不知这古代的锁是个什么构造?
反正无事可做,我搬了个椅子,坐在椅子上好好研究这个锁。我记得落雪送我的那支银簪还在身上,我从怀里掏出,对了对锁眼。亏得银簪细,我就一直用银簪捣弄着。
听得“嗒”一声,我差点没吐血,锁竟然就这样开了?
我机械地回过头,问道:“督主,你有没有试过这样开锁?”
当他看见我手中分开的锁和链,我似乎也见到他的嘴角有些抽搐。平日里对别人一脸正经的他,我竟然会见到他这难得的一面。
虽然玉连城的穴被封住,只要不运功,一般的行动还是无碍的。趁着洛蛟还没发现,我拾回旅行包背上,和玉连城找另一个出口。
离开前我还不忘调侃一下:“我们还真得谢谢这位锁匠。”
我们走了一段密道,另一处出口竟然就是听籁轩荷花池对岸。此时已近日中,日光烈得很,眯了眯眼,以适应外面的光线。看着这处熟悉的景色,我心中不禁疑惑更深,为什么会是这里?
我凭着记忆,和玉连城离开听籁轩。果然那些暗哨不是吃素的,洛蛟很快就发现了我们,府中立马就闹开了。既然落雪是罗成的眼线,那现在……不!洛蛟知道我与落雪的关系不错,难保他不会守株待兔。
谁知我们还没走出几步,就遇上了几个蒙面人,看这装束,来人一说话,我就知道是谁了。
“小芸小姐,希望你还没忘记我们谈的条件。”
“小芸不敢忘,罗公子。但,”我看着另一个较纤瘦的身形,说道,“如果你和落雪姐姐再不带我们离开这里,只怕大家都讨不了好。”
“小芸,这世上已经没有落雪了。只有罗雪。”我诧异地望着她,她解释道,“当初若是没有哥哥,也就没有现在的罗雪了。”原来,又是一个报恩的人。
“玉连城!”洛蛟竟然带着人找来了!
双方对峙,此时守在平安客栈外的暗哨回到洛蛟身边,一番耳语。
得知平安客栈之中并没有王嫣霞,洛蛟恼羞成怒:“玉连城,我怎会信了你这奸贼的话!”他斜睨了一眼众人,“今日,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雪儿,你带着督主离开。”说着罗成催动内力,为连城解开了穴,却是紧紧拽着我的手。听他的吩咐,是要分开行动。
“为什么?”我敛眉问道。
“莫不是你认为,玉督主在这几日从未被洛蛟所伤?若是他未受伤,洛蛟也是奈何不了他的,更不会封了他的穴。此刻他的内力只怕不过六成。你想成为他的负担吗?”
此时见连城运功疏通周身之气,甫一运气他竟忍受不住那处痛意,牵连了肺部,猛咳起来。罗雪为连城顺了顺气,满目关怀。
连城终是推手制止了,勉强回了罗雪一句:“多谢,无碍。”
我竟然没发现他受伤如此之重,那些谈笑风生只是为了迷惑洛蛟么?但……我终究是不舍地看着连城,好不容易能够相处到现在,竟然又要分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