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初一快到的原因，宫里都开始忙碌起来，皇后娘娘除了每日受嫔妃拜见外也要负责起打理些琐碎事，因年年都做这些事情，所以身体不加但还算得心应手。
霓轻穿了件蜜柑色提花袄子，坐在自己屋里窗前的矮桌前，因无事可做便闲的看书，右手握拳抵着腮帮子，左手捧了本从少傅那里借来的古书，眼睑微垂，倒显得惬意。
棠儿端来热茶走到霓轻旁边，瞧姑娘看那么认真，也不便打扰，就站到桌子旁待着。
霓轻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放下书卷问道：“怎么了？”
“姑娘不提前准备给殿下的贺礼吗？”棠儿终日看姑娘练大字看书或者弹琴，一副外面闹翻都与自己不想干的模样就十分无语，寻常小姑娘大抵都活泼些，怎的姑娘就与众不同，“五殿下生辰就在过完大年后的第二日，您应当先做好，届时才不会手忙脚乱。”
霓轻将书放到桌旁，拿起热茶先吹了一口后才道：“嗯，我知道的。”
知道没用，您要做啊！棠儿面目平静将这句话咽回独自里的，扯开一个笑容继续说，“姑娘，反正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现在开始准备贺礼吧，奴婢愚钝但还是勉强能帮您出点儿主意。”
“我已经在准备了。”霓轻看这丫鬟急得都快哭出来，便没打算把贺礼之事瞒住她，“因为不知道要送什么，所以我自己拿了先前皇后娘娘赏我的白玉佩刻了些花纹，届时便这么说上去即可。”
之前与皇后娘娘谈心，偶然间就讲到雕刻的事情，铭天宗里手巧者多得一抓一大把，在师兄师姐如此优良熏陶下霓轻也算对亲自动手做些小玩意熟心应手。皇后既然问了，自己便画出些花样子给她看看，谁料皇后竟十分喜欢，还很大方将一对已打磨成形却尚未雕琢的南田暖双玉给了她，让她自己拿来玩。
倘若被其他嫔妃看见定要一口气岔得晕过去，南田暖双玉每两年只从南边进贡些许，极其珍贵，倍受宠爱的妃子才能才皇上拿到这等名贵宝玉，而皇后居然说拿去玩，跟拿块糖逗小孩一样。
棠儿不知道这件事，她只知道某日皇后高兴便赏了两块玉给姑娘。
“姑娘，可能让奴婢瞧瞧，开开眼界？”棠儿凑过来讪讪问。
霓轻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终归是要送给五皇子的，给自己贴身侍候的宫女看自己也不会少块肉，便叫她将其他小宫女遣出去，然后将多宝阁上的那个紫木盒子拿过来。
棠儿小心翼翼捧着盒子放到矮桌上，一双眼眸紧紧盯住，仿佛要看穿盒子般。
“别傻看了，我这就打开。”霓轻笑笑，拿出小巧的银钥匙开锁，“这般沉不住气，将来容易吃亏的。”
盒子咔哒一声被打开，棠儿屏住气再凑近些看。盒里放了块小软垫，垫上铺着翠绿色绣云纹绸缎，一对大小相当的玉佩便放在上面，玉佩周围刻了花纹，中间是站在枝头的鸟儿，惟妙惟肖，好看极了。
“姑娘，这已经刻完了吗？另外那块都没有鸟儿呀。”棠儿好奇问，“这鸟真好看，姑娘您肯定废了很多心思对吧。”
霓轻抿抿唇：“没有，我只是兴致来了，所以随手刻的。”
真的吗？姑娘之前明明都很晚睡，还不让人侍候在侧，肯定是在偷偷刻玉佩。棠儿忍住笑，板着脸认真道：“奴婢明白，姑娘，再打个络子缀着可好？如此还能带在腰间呢。”
“……不用。”霓轻伸手拿起玉佩看了看，“我手艺没那么好，带出去给人看恐怕会让五殿下丢脸，就直接送玉佩当个摆设就好。”
棠儿见到这么说便不再说，只问：“那另外一块要如何处理，还是送人吗。”
霓轻将玉放回盒子里面，合上盒盖：“此玉是一对的，贸然送人恐怕不妥，难免会招惹闲话，就一并送给五殿下吧。”
棠儿领过盒子，放回多宝阁上。
窗外树枝压了积雪，终于承受不住，扑通一声，枝丫倒弹了弹，雪全落在地上。红芍领着几个小丫鬟恰好走过，脑袋上就正好挨了一招，顿时感觉到冷意从头顶开始蔓延，犹如冷水灌顶，红芍没扛住，当场晕过去。
莉言在屋里打算盘，听见屋外突然尖叫连连，吓得她手抖了抖，算了一下午的帐顷刻间功亏一篑。
木檀也被吓到了，赶紧出去看是什么情况，发现红芍晕过去，又匆匆喊人将她抬进屋子里。
木檀步伐快，飞奔去找莉言，当场跪下：“姑娘，红芍被雪砸到脑袋，能否让奴婢请个大夫看看？”
莉言皱起眉头：“人命关天，把平时给我看病的王大夫请来。”
木檀应了句后便跑出去找大夫。
屋里一时便安静得很，莉言见有另外几个面生丫鬟进来屋子守着，默默无声，不注意还真容易忘记她们的存在。她甩甩脑袋，继续打算盘算账。
桌上的茶水已经喝完，莉言还是端起来喝时才发现，便开口叫个人添茶水。
小丫鬟显然是第一日近身侍候莉言，又被其他位份高的丫鬟用眼神逼着，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脸僵得都快崩溃掉。
“姑、姑娘，有何吩咐？”小丫鬟一副害怕到哭出来的模样。
“……帮我倒杯热茶来。”莉言哭笑不得答道，自己是有多可怕啊，才能把比自己大的姑娘吓成这样，唉，好想念木檀和红芍，她们就不会这样。
小丫鬟端起茶盏就颤着手走出去。
莉言顿时有种自己和善名声破碎崩塌碾踩得连灰尘都不剩了的想法。
打理好红芍的事情后，木檀又回到姑娘屋里，她相当担心那些从未近身服侍小丫鬟伺候不好姑娘，虽然知道姑娘不会发火或者无故为难她们，可她仍然打定主意，若那些小丫鬟敢怠慢姑娘，即便姑娘无所谓，也要敲打敲打她们。
结果走进院门就看见姑娘披着斗篷坐在屋檐下，正指挥着几个小厮扫院里的雪，还有其他丫鬟走进走去，忙前忙后。
木檀走过去问道：“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我闲着没事做，刚好要过年，我就叫人收拾下屋子。”莉言拢了拢斗篷，“红芍怎么样？”
木檀叫人拿来暖手炉，一把塞进她手中：“已经无碍，休息一阵子便好，现下还冷，天寒地冻，姑娘进屋子去吧。”
恰好屋子收拾得差不多，雪也扫好了，莉言叫木檀给他们赏钱回去休息休息，便抬脚走进屋里去。
其实屋子摆设没有太大改动，只是换个位置放，有些不合时节的东西便收进库房里。
木檀打量一回，便把糕点拿走，引得莉言吃惊看着她。
“姑娘，方才梅红来传话，说六殿下请您等会儿过去用夕食，您这会儿吃糕点到时候就吃不下了。”木檀无奈道，“殿下也是为您好，您看你瘦成什么样啊。”姑娘糕点吃太多，所以吃饭时总吃不下太多，纵使姑娘待她再好，但木檀始终是个丫鬟，根本无法说主子。
“我有肉的好吗！”莉言捏着自己脸及其认真道，“看看，这是肉啊，你别跟墨乌龟一样小题大做。
所谓的肉，其实是皮。
木檀将姑娘的袖子撩起些许，指着那纤细手腕说：“奴婢敢说，奴婢当年再瘦都没您这样。姑娘，您生了那么多次病，奴婢劝不动你吃多些，是奴婢无能，奴婢实在……”讲着，便要抹泪。
“……”莉言默默抽回手，“好啦，我不吃糕点多吃饭行了吧。”
木檀突然抬起头，看向莉言问：“姑娘，您给六殿下的生辰贺礼准备好了吗？若不提前准备，届时怕是忙得来不及。”
“准备得差不多了。”莉言抱着暖手炉，干脆点点头跟她说，“因为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所以就想自己做点东西送给他，但是结果似乎不尽人意。”讲到这里时她自己都有点唾弃自己，虽然师姐们手巧，可自己手却完全笨得不得了，连女红都不会做。
木檀露出笑意劝道：“殿下身在皇宫，虽然现在是在长安，但殿下什么宝贝没见过，所以东西贵在心意，其他的，殿下会理解的。”
“其实你也觉得我亲自做，东西会十分丑对吧。”莉言摆摆手，无奈说，“我知道的，你别安慰了，越安慰我越想哭。”
木檀赶紧把嘴巴闭上。
守门丫鬟来通报，说梅红已在院门侯着，请姑娘过去用夕食。莉言这才注意到屋里点起了灯，再看向窗棂外，天色已晚，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灯火摇曳。
木檀把姑娘用斗篷裹好，再拿了个暖手炉给她抱着，小丫鬟已经备好油纸伞和风灯，木檀接过来，撑好伞将姑娘罩在伞下。莉言坚持自己拿风灯，她总感觉走在黑暗中时，把照亮的东西交给别人着实不妥当。
梅红提着灯笼朝她行礼，抿出个笑容唤了声：“姑娘。”声音沉沉，嗓子带着沙哑，给人无端端一种阴冷感。
远处吹来风，让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莉言稍稍提高风灯，光照亮了梅红笑意深深的清秀脸庞，但她却总感觉哪里怪得很。于是便问：“梅红？”
梅红又福了福身，应道：“奴婢在，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你在前面带路吧。”莉言看着她，皱起眉头，“殿下应当在等了。”
梅红颔首，神色无异，但转身的那一霎那，这个女子眼眸里却掠过一道光，很快便归于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