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府最近几天比较安静。不是因为没人，正是人比往常多了，但是都默不作声，静静地来，办完事后又静静地走，才显得偌大的凌府更加安静。
凌老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床边的烟灰缸里满满的一堆烟灰。稍一停下吸烟，就会有剧烈的咳嗽，凌老连起身的力气都快没了，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已经瘦骨嶙峋，让人不得不感慨老人的弱不禁风。
旁边，刚从江城赶回来的凌溪没有被咳嗽惊扰，垂首坐在那里，心事满腹。
躺椅上的凌老虚弱地摆摆手，阳克把烟斗拿走了。
“找到没有？”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凌老不断地喘气。
阳克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指的是账本，还是靳家后人，一停顿，马上就想好回答，“靳贼已经找到，是新城边上近几年靠在国外发展香水业才发达起来的苏家苏翦，想是十几年前流落在外，后来又潜入城内，隐姓埋名，改成姓苏了。账本的事也应该是他做的，目前还没有任何线索。”
听到谈及账本的事，素来做事就犹犹豫豫，贪生怕死的凌溪倒很快抬起头来，想听一下最新进度，但很快眼里流露的就是慌张与不确定。
凌老认真地听着，因消瘦而沦陷下去的双眼比以往看起来要大些，但却显得有点无神，“这么快就找到了，是他自己承认的？”
“是的。可能是自以为有点势力了，就明目张胆地来示威。”阳克如实回答。
示威？还没见过这么傻得笨蛋，靳家的人更不可能这么蠢，当初自己几乎耗尽了自己毕生所学外加一点点运气才打败靳老爷，他的儿子应该不会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凌老在心里盘算着，说出最后的结论，“苏翦一定不是靳家后人”。
阳克似乎吃了一惊，但很快又压了下去。抬眼看了下没有任何表情的凌老，没有询问原因，“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账本没有找到，我们能怎么做？”凌老突然有些生气，一下激动起来，额头上的青色血管也跟着暴露出来，有点张牙舞爪的意味，想想自己前半辈子被靳老头子耍，好不容易显赢，后半辈子又要被儿子耍，换谁也气不过，“江城那边的贸易先停止。晚上，借着我病重的名义，请市里几个高级干部来吃饭，记住，关于账本的事，绝口不提。还有……”心里记挂着子烨，凌老吩咐，“晚上想办法让子烨出去，家里鸦片的事不能让他插手，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凌家那一代不能再干鸦片生意了。”
事情好像正在朝着不利于凌家的方向迅速发展，而且，已经是差不多不可收拾的局面。很明显是一场谋划已久的阴谋，靳玖，你还真有本事，生出这样一个儿子，是我疏忽了，以为杀死了你，这新城便不再有任何人可以和我抗衡了。凌老感到前所未有的忧心。岁月的皱纹不自觉间已经爬满了他的额头，深深地刻在了那里。
谈话到此好像就要结束了。一直没有插话的凌溪越来越坐立不安，最后，终于没有忍住，怯怯地问，“爸，那账本有这么重要啊？”
看到这几年在江城也没长多少见识与经验的二儿子凌溪，在大家忙活找账本这么久后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凌老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重不重要？要是那东西一交，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还没骂完，凌老又开始咳嗽起来，阳克赶紧给他拍背顺顺气。
凌溪马上低下身子，点头哈腰，生怕凌老继续责怪下去。刚鼓起勇气要说的话也就咽下去了。其实关于账本还有一件事情自己没说，那就是账本丢的事在他说出来之前半个多月已经丢了，只是自己过于害怕，怕凌老责骂，怕凌老对自己失望。所以，私下曾经试图找寻过一些日子，但是毫无头绪，后来着实要登记交易没办法才说出来的。
现在，爸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说的好。凌溪飞快地想。而且，这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左右都是丢，早一点晚一点都一样。脑子转得倒很快，凌溪不一会就想清楚了。只低头恭送着凌老。
凌子烨从楼上走下来，一路碰到不少的人，这几天凌家应该出了什么事了吧，可是自己作为一个大少爷却什么消息都没听到，都快闲得都没事干了。
这时，只见阳克迎面而来，“少爷，凌老说今晚大戏院有一场好看的戏，让你带上桑小姐一起去看。”
“哦”，凌子烨双手插在裤兜里，嗤笑一声，倾身靠近阳克，“难不成爷爷还想假戏真做啊？不就是一个远亲么，还要大费周章地借着和我结婚的名义住进来，安的什么心？”
尖刻的语言，还真是什么都不顾，想什么就说什么。“这个，这个……”阳克支支吾吾，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为难地站在那里。
“好吧，我知道了。现在也不早了，我这就去找桑小姐。”看着这个爷爷一直倚重的人也被自己耍成这样，凌子烨心情大好，但也不想做得太绝，所以顺势放他一马。
往回走了几步，便来到了桑陌的门前，轻叩几声，没人应。正要转身离开，门却开了。
乍一看到桑陌的模样，凌子烨几乎以为自己做噩梦，碰上女鬼了。虽然穿戴还算整齐，但是微红的眼睛，凌乱的头发垂在前面，再加上一张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一样的脸，和那近乎呆滞的眼神，好久才缓过神来，“桑小姐，爷爷让我带你去看戏，要去的话，你先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桑陌没有任何反应，站在门口也没看他，还没等到他说完，门已经彭地一声关上了。
凌子烨顿时愣在那里，看着紧闭的门回了好一会神，什么时候变这么牛了，走开两步，才想起来，元枫，元枫走了。他们什么时候这么情深意切了，打击这么大。嘴角勾出一丝嘲讽，凌子烨很快往自己的计谋方面想，不过，不是正给自己可乘之机么。
倚在外面长廊的雕栏上，静静揣摩下桑陌会不会出来。应该不会出来吧，看她那态度，就知道了。这样可不行，她不出来也得出来。
凌子烨回到门口，不是喜欢那个彬彬有礼的教书先生么，这个调，我也能装，“桑小姐，爷爷吩咐下来了，也是为你好，出去散散心吧！”
不知是看在爷爷的面上还是怎样，没到一分钟，桑陌竟然意外地出来了。打断了凌子烨本来临时想出的一堆说辞。出来的时候，除了眼睛和脸色，一切几乎已经恢复正常了。“走吧……”。
桑陌一方面确实是看在凌老的面子上出来的。不管怎样，凌老也是自己的长辈，而且，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自己还不知道的秘密，所以，自己才会被莫名其妙地安排在这里，并得到凌老的一些特殊照顾。
而那些秘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从某个人的口里说出来，桑陌感觉好累，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探究了。
元老师离开的这些日子里，痛也痛够了，哭也哭累了。而彻心的痛过之后，自己好像又被打回原型，回到了原点，如同回到了那个爸爸丢下自己的日子。无助着，孤单着，不会有人管。时间一空下来，对爸爸的思念更像潮水一般涌来。
何况，这凌府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除了元老师，其余的人好像都不怎么待见自己吧。
想了一晚上，桑陌决定离开这里，彻彻底底地离开这里，回到青城去。所以现在……为了顺利离开，还是听从安排比较好，不要闹出什么动静，到时自己就走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