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这是开篇第一句。
百里淮订的是套房,李山泽洗完澡到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吹头发而是用干毛巾垫着披在背上。她坐在床上读着一封信。
斩下林虞近的头颅,包裹好脖子的断口处并放进书包。她在房间里搜寻,拿走带有林虞近字迹和与外界交往信息的东西,整理好后放进书包,接着再搜寻小物件。
这是李山泽的一个习惯,杀掉一个人后总要带走一样东西留作纪念,在杀死一名傀儡师后她切掉了他的两根手指,带回去处理得只剩骨头然后缝进大熊猫娃娃里,在西安解决掉一只鬼降后找不到可以做纪念的东西,就干脆在住宿的华清池御汤酒店里买了个“朕略萌”的风铃回去,缝进蓝色小龙猫的肚子里。这一次,她觉得这一次的意义不同,但也只是拿走了林虞近书桌上的镇纸。
作为曾经北陌派的高阶弟子,最后的下场是尸身腐烂发臭甚至会丢了谛青山的颜面,李山泽发现她得到的一个便利是这间房子的壁炉挺大,她把新死的男子的尸体放置在壁炉里,添上木柴,把房子里易燃的一些东西也丢进去,书本,靠枕,还有壁炉上的那一幅画,取下画发现有一个壁柜,里面是一只相框,一张照片是他们四个人,四个人站在谛青山宫殿海拔最低的大门口,穿着平常的衣服,他们是要下山去玩,找了一个扫台阶的人帮忙拍照。
李山泽念起《小重山》的下片来:“往事莫沉吟,身闲时序好,且登临。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扫台阶的还是那一个老人,从那时候起也只有李山泽上山下山遇见时和那个老人打招呼了。
故人楼上,凭谁指与,芳草斜阳。
她把画拿出来放进书包,把文件袋里林虞近的其他照片丢进了火堆里。接着走到一楼,在楼梯的尽头有一只木盒,上面刻着北陌派玄武神的图案。她也曾想过林虞近是不是抛弃了在谛青山的一切,但是他没有。打开盒子是林虞近在谛青山的通行令牌,令牌下是他的信。
北陌派的弟子通常被认为是一介武夫,但是林虞近却如占卜师一样意料到李山泽终会有一天找到他。或者说,被李山泽杀死,是他的意愿。他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但是愧对的不只是李山泽一人,所以她现在是要,代表死去的白辰吕檬甚至还有等不到的袁薇一起原谅他吗?
“我想能看到这封信的应该是山泽吧?是山泽便最好,我们不信某一个特定的神,而我却总是觉得自己被某种眼神默默地,牢牢地钉着。我梦见白辰和吕檬,他们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浑身沾血,白辰的脖子上有一道伤口,吕檬的白色翅膀上带着弹孔,他们仿佛浑然不知自己的伤势,犹如曾经和我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探索那些明明被禁止进入的建筑架构,一起听师父的教训,犹如他们拉着我下山去镇上玩,但我看不见山泽,那个小小的女孩有时候是一片黑影,有时候像透过光的琉璃瓦,让我想起了教堂窗户的彩绘玻璃。我想起了谛青山,也想到,她的灵魂会不会是彩色的?”
“那我便犯下了错误,我想过自杀,但是罪孽的生命不如交给有价值的人来终结,你杀死了我,不要带着我的愧疚活下去。”
“我时常想你长大后的样子,决然不会平平无奇,但是也许你很想学会普通,没有一个谛青山的术师能窥见你的未来,带着未知无惧的走下去吧,你看到这封信时,当年的三个人中最后的一个也离开了,我从你的十三岁开始缺席,但是有一分生日礼物希望不算太晚。无论你是十八岁十九岁还是二十岁甚至更为年长,在战争爆发前能得到它,都不算太晚。”
“我记得第一次见白辰的时候,第一次见吕檬的时候,还有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年我十二岁,和白辰经过从四神像的广场走下,我看见了成为巴托利家族成员的孟小芝长老,那是一个对我们来说神秘的存在,几百年前担任过谛青山道士的僵尸,如今仍然存在,但是谛青山长老的名录上没有她的照片,只有画像。我看着她想知道真人和画上的差别,现实的僵尸和电影中的差别,接着她身边是一个苍白的高个子北欧人,我想那是一只吸血鬼,巴托利家的特色。他们带着一个小女孩,我的第一疑问是,那个小女孩会是什么人,或者说什么种类呢?”
“但是我并没有猜想,我以为与我没什么关系,后来木长老带着你和吕檬来到北陌朱雀大殿,我才会想起那天被僵尸带来的小女孩。”
“我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对我来说,那些我们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光和记忆永远是我能在阳光下坦然行走的支柱,我无法询问白辰和吕檬的感受,而我也自尝其果。我有想过给袁薇写下一些话,但害怕是自作多情,愤怒与失望我一概不知,希望她和当年一样乐观坚强。”
“但这还是要在我死后才能给你看,不要让它扰乱你的判断。”
李山泽放下信纸,想起《宣世志》上讲的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