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说来听听。”
“你这店里最大的货——榴莲,因为重就懒得搬上铺面,放在库里封存,仅在店门口的广告牌上写明有榴莲,生意可不是你这么做的。老夫建议你晚间撤下铺面上大量摆放的小水果,盛在店内显眼处即可,然后大部分换上库存的榴莲,现在渐入秋分,夜风不仅爽朗,还极为萧瑟,你这榴莲摆在店外,味道可乘着疾风飘散好远,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也是要想尽办法让人闻到酒香才真正能不畏巷子深的,另外,这榴莲个大、刺尖,摆在最前面,夜间也好防盗。”
“哎呀,这么好的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您看我这真是糊涂不会做生意……”店主听罢感激地入库,包好上佳的榴莲,硬塞到老人手里,“大爷这榴莲我就送你了,感谢您这么好的建议,我马上就照办。”
老人和于网生正要离开,见到杨柳阵上一个鬼祟的人探着头,好似刚才那个窃贼,又欲再来,一闻见这一幕,犹豫地红着贼眼,一会儿便悻悻地离去了。
“好神奇啊,爷爷您只是跟那个老板说几句话,那个小偷就不敢来偷了。”
“呵呵,如果爷爷直接告诉老板被偷了或者把那个小偷抓住,最终的结果都是其中一个人伤心,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爷爷说那些话,不仅帮助这家冷清的店建立信心,还能有效地防御那个窃贼,待老板生意好了,来这个僻静街巷的游人也变多了,那窃贼自然会无法犯事。”
“好深奥哦,我怕跟了爷爷学不来这些,成了个拖油瓶。”于网生愧疚地望着高大的无名老人,对他生出无比的敬仰。
“看着你,爷爷突然想起一个多月以前,来你们渔村寻找你时,那个胖大婶让我去不周村找的事。”无名老人也看了看于网生,如是说。
“不周村?那位子可野了!”于网生马上谈村色变。
“是有些邪,我去那希望能找到你,便仔细调查了一番:这村子地处山涧盆地,周围盘亘险要的山峻,交通极不便利;村内景象一片衰败,与其他地方相比,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古人古迹;村里的人文化素养普遍不高,而且多有古怪神经的人出没,我一打听,竟说是患了怪病。怪病的特征竟然也因人而异,比如村中一个妇女得了头痛病,疼的部位在太阳穴,绕耳前后,疼的时候眼珠子似乎都要鼓出来,乡人们称此为‘鬼抱头’,她因而十分不安,为澄清自己,四处与人解释,却吓跑了所有的人;另一个叫老耿的,症状就更古怪了,人说是‘鼠蹿’病,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病,学名又叫什么,举止颇像只老鼠。”
“老耿——爷爷不要说起他,好可怕的!他是我们那附近几个村出了名的附身鼠精!有回夜里他喝醉了酒,溜到我们村头阴暗的角落,那时我刚好在屋外看见了他‘吱吱’地喘着气,好像老鼠的声音,小眼睛像老鼠一样发着细幽的光,可把我吓死了!”于网生听到老耿就异常地胆寒、心有余悸,手心在老人手中都揉出一团冷汗。
“别怕,他们都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们要么是患了点后遗症,要么压根没病,却全被一个外乡不学无术的庸医以讹传讹妖魔化了,病不仅是器质性的,更与精神大有关系,那庸医恰巧抓住了不周村迷信风盛,设下圈套诓骗村民,给他们制造精神压力,在村中蓄意制造恐慌,为他的恶事开拓,让村民们从此依赖他这诊所过活。我想来甚是气恼,你猜我怎么解决这事儿的?”
“嗯……于网生想,定是有个好办法能驱走那个坏医生,但是我想不出这个办法是什么。”
“是的,这种为祸众生的人就不该放纵他,若是硬着头皮驱走他,他未必会服气,很可能会卷土重来,若是去教育村民不要受骗,更是比登天还难,爷爷思来想去,便想了个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的办法:我找到了不周村最贫困的一家,那一家三口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更不要谈看病了,没被那贼医忽悠过想必好通融得多,于是我借了邻村一个算命道人的衣装,穿上以后用门中轻功飞窜到那户人家面前,他们惊奇,我就说自己是茅山上下来的云游道士,专惩藏在人间的恶鬼,告诉他们那庸医是个敛财鬼,跑到村里妖言惑众、压榨民生,那厮只怕更强的鬼怪。我一番资助,他们因为感激便信了,并按照我的吩咐,当天夜里用买来的番茄、面粉、黄油揉了些怪恐怖的面皮,我替两个家长化了食尸鬼的妆扮,他们晚上窜进那庸医家中把他吓醒,用血淋淋的爪子抓住他气愤地说:‘你这个庸医,好不讲医德啊!我家贫困,你就拒医,害得我儿子前些日子病死,我们又没法生活便把儿子的尸体吃了!现在!我也要把你吃掉,陪陪我肚中可怜的儿子——”,那庸医听了这话,吓得疯了似的挣脱开来,外衣和鞋子都不顾上穿,就逃离了村子。”
“哈哈,好玩儿,爷爷说得轻功?是武侠小说里的那种吗?于网生想学,这样就更好翻墙上瓦了,爷爷教我!”于网生很信任老人,那股孩童的天真也弥漫了出来。
“呵呵,于网生啊,两者的轻功虽然相差无几,但爷爷的轻功可不是用来耍帅的,爷爷的轻功只是为了配合偷盗的技巧啊。”
“什么?爷爷,您没开玩笑吧,您真是小偷啊。”于网生听了这句明白话,才开始琢磨着老人前面说的那些话、觉得这老人绝非普通人。
“是啊,于网生,我想好了,那支花瓶如果我找到了,我就去某家大型的博物馆制造一起盗窃案,然后把这支花瓶放到案发的位置,这样一来,警方的关注度高了,那支花瓶就自然安全了,等风头过了,我就把盗窃的东西返还回去……”老人若有所思,不再牵着于网生的手,几米后才发觉他落了单,他竟站在后面不再动了。
“怎么不走了?”无名老人返回去,抚着于网生已洗净的柔软毛发,看着他低垂的双目关怀道,生怕这孩子突然出了什么问题。
于网生忽而抬起了头,眼光是那种成熟男人才有的光彩:“爷爷,虽然你说的话和做的有些事于网生不太理解,但我觉得爷爷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做什么都想着大家的好,不像我们村里的人那样私心,做什么都要跟别人争执,所以我决定一生跟随爷爷,帮助爷爷!”
无名老人露出很欣慰的笑容,但情绪依然被那深沉的气质所遮挡:“孩子,虽然你是我门人的后裔,资格尚有,但你毕竟已经受尘世的洗礼已久,恐怕适应不过来我门中的清规戒律,我还在想,是否将你安顿到某处为好……”
于网生打断了老人的话,斩钉截铁的说道:“于网生不怕吃苦的,命是爷爷捡回来的,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你要跟随爷爷,可不是帮忙那么简单的,你必定要加入我玄机门,与世隔绝地苦修十几年,甚至更久才可以出来做事!”
“这……为什么要与世隔绝?”于网生有些汗颜。
“所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是我门中弟子进修的基本规则,首先要看破人伦五常,要有与世无争的心态,这必须通过漫长的隐居生活来磨砺,此是‘小隐’;然后,出去到人世喧闹的市井中,视他人与嘈杂于不闻不见,求得心境的宁静,不受外界干扰,节制自己的渴望,出淤泥而不染,此是‘中隐’;最后,面对尘世的污浊、倾轧、钩心斗角,不仅能保持清净幽远的心境,不与世争、不与世浊,还能悠然自得地干一番大事业,这才是归隐的最高境界,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隐士,这样的人才能真真正正、万无一失地救苍生于水火之中,此是大隐。这个过程漫长而复杂,网生若要跟随我,少不了要有磨难的。”
于网生听了,把细薄的嘴唇直咬成一条缝,眉宇高昂坚定,目光里恬淡了许多,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了命运的答卷,一个充斥着巨大使命的未来就明朗地显现在他眼前:“……虽然可能有好久都看不见天上的星星,虽然会很苦,虽然于网生现在还做不到爷爷说的那么高尚,但我会努力的,请收我为徒!”
刚要下跪的于网生,马上就被老人扯住:“乖孩子,我门中没有拜师的礼仪,只要求缘分……你现在和欧阳千爵与祁玉当年开始学艺时一样诚恳、老实,就算没有太多的证据,我也宁愿相信你就是他们失踪的儿子……”老人说着,眼里终于不是那样的淡然,他含情脉脉,“你爸妈是我门中数一数二的精英,可惜为我玄机门的大业早逝,如同失我臂膀、令我消沉,但是看到你,我好像看到了希望,没准十几年后,你又会成为我门中一代侠盗,我深信不疑这份缘分,从现在起,你就不再是于网生了,你有一个本来的名字,那是承继了他们精神和意志的响亮称谓——欧阳玉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