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慢慢地好起来了,家乡的面貌虽没多大变化,但人们的生活在逐渐改善,挣钱的门路增加了。村里不少年轻人外出打工,有的到广东,有的到福建,还有的到了新疆。
郎月华回来后,一直没看到四伯父郎福堂,跟他同居的张如意倒是见过几次。弟弟国华说,四伯父去了马桥区附近一个村子,在那里帮人家盖房。国华在马桥中学读初中,对学校附近比较熟悉。
郎月华记得,四伯父年轻时会做泥瓦活,会砌砖。现在,随着生活的改善,很多村民着手把旧房子拆掉重建,钱多的人家,换成二层或三层的楼房。
倒是农活,逐渐地式微了,有些村民不再种田,他们或是将稻田租给别人种,或是干脆抛荒,让野草兀自生长。
关于四伯父跟张如意的事,国华告诉他,四伯跟她的事,在你走后也闹过一阵,张如意要跟四伯结婚,但她的老公南瓜货不同意,坚持要四伯出5000元才肯离婚,为此还闹过一次自杀,可四伯就是不出,说是没那么多钱。后来,张如意就住到了四伯父家,期间,张如意回到南瓜货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四伯父慢慢地对她不怎么感兴趣了。她回到南瓜货那里,四伯父也不去接她回来。
“那是不是四伯父又有了新相好?”郎月华问国华。
“听说他在做工时,跟附近一个死了老公的中年妇女打得火热。”国华笑着道。郎月华觉得四伯父怎么这样呢?跟张如意经历过那么多事,现在怎么就突然不要人家了呢。就算她老公南瓜货不同意离婚,那你也不能移情别恋呀。
傍晚,郎月华看到四伯父从打工地回来,“四伯,你好!”郎月华跟他打招呼。
“月华,你从北京回来了?”四伯父微笑着问道。
“是的,听说你在外面帮人家盖房子?”
“是的,打工,年纪大了,干不了几年了。乘现在还干得动,挣点钱养老。”四伯父有点伤感地说。
“四伯身体那么好,还可以干好多年哩。”郎月华安慰道。
“那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孤身一人。”四伯父沮丧地说。老而无伴,在这里的农村是很悲惨的。
“你跟张如意阿姨怎么样了?”郎月华问。
“她呀,最近三天两头往南瓜货那里跑。”四伯生气地说。
“她还没离婚,回家是正常的。”郎月华提醒他。
“是这样的,这是个麻烦事。”
“你准备怎么办?不能就这样拖下去。”
“我是想跟她结婚呀,但她老头要一万块钱才肯离婚,我哪有那么多钱。”听四伯这么一说,郎月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劝四伯父赶紧想办法,不然拖下去,对谁都不利。他不敢问他在做工时有相好的事,他想,如果他真如国华弟说的那样,过年这段时间他一定会去相好那里。郎月华看到四伯手里提着一个大包,四伯注意到他的眼光,便说:“里面有我给她做的新衣裳。”
“那你送给如意阿姨,她一定高兴。”
“要是她过年来我这儿,我就给她。如果她不来,就算了。”
“男人大度点吧,你去接她不行吗?”
四伯一笑:“到时再说吧。”
腊月二十七,郎福州买了几尺的确良布,找了个老裁缝,给大儿子郎月华做了条裤子,给其他几个子女也分别买了新鞋和新衣。他还购置了一些年货,鞭炮,猪肉,烟,酒,油等。本来自家养的猪要杀的,但因为年前忙,来不及宰杀。郎福州准备到年中时再杀,那时可卖个好价钱。
郎月华试穿了父亲给他做的新裤子,很合身,穿上后就不想脱了,感觉好舒服。过年,就是把旧的东西都换掉,过年穿上新衣裳,那感觉妙不可言。新衣裳有一种特别的味道,闻起来特别香,跟闻书香一样,让人沉迷。对于物品,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过年穿新衣裳,还有一层意思,大家都在新年前换新衣裳,如果某个人还是穿旧衣,那就被人看不起。过年买新衣裳,成了一种象征,也是一种比拼。
郎月华虽然上了大学,但新年穿新衣的欲望还是很强烈,他觉得自己的根和心还是在家乡。这种感觉是小时候形成的,那时过年,能够穿上新衣服和新鞋的人家不多,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更加珍贵。
郎月华看到母亲没有新衣服,便问父亲,郎福州说:“我前几天问你妈是做裤子还是做上衣,她说,都一把年纪了,不像小孩子一样,过年要穿新衣了。她说什么都不要,给孩子们就行了。”母亲的衣服打补丁的好多,郎月华看到新年时母亲还是穿破衣裳,很是不忍,但他没钱给母亲买。马上要过年了,商店都关门了,就想买也买不到了。他暗暗地想,以后毕业了,每年过年都要给父母买新衣新裤。
农村的旧历年就是热闹。大年三十中午,是郎家村人家吃年饭的时间,而古河对面的陆家村早晨就把年饭吃了。此时,郎月华跟几个弟弟在外面闲逛,正要回家吃饭,忽然,国华弟看到张如意和四伯父从陆家村那边走来,就偷偷示意哥哥看。
郎月华见四伯父跟张如意一前一后走过来,便站在那里,等他们走近后,对张如意说:“如意阿姨,过年好。”
“你好,从北京回家过年来了?”张如意穿着花衣服,显得很年轻,她对郎月华笑脸相迎。看得出,是四伯父去接她,她才过来的,反正她在她老公那里已经吃过年饭,也就是吃过团圆饭了,到郎家村这边来,南瓜货和他的两个儿子也没有反对。
年饭很丰盛,满满一桌,全家人都吃得津津有味。父亲的厨艺真是了得,味道不比酒店差。祖父郎道生在月华家吃年饭,他忙着给月华夹菜,郎月华看到,祖父明显地老了,牙齿好像又掉了几颗,脸上的皱纹也增加了。不过,祖父精神很好,虽然年过八十,但每天还是自己跳水,砍柴,自食其力。这让郎月华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有些愧疚,他远在北京上学,不能经常帮祖父做些事了,他感到很无奈。回家这些天,他每天都要去祖父家看看,有什么事可以帮助做做。
不大工夫,一桌菜被风卷残云般消灭。平日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吃点肉,现在虽然日子慢慢兴旺起来,但也不能每天都能吃到像过年这么好的食物。到了过年这几天,大家都撑开胃口大吃大喝。郎月华觉得,操持这么一个大家庭,父母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