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水平陪着人人居集团范总一起来到人民大剧院。看了一圈后,范总说:“不错,实在不错,这个地段有开发价值,有潜力。如果不是廖护士长跟我介绍,我还不知道她的公子左手提着这一桶金子,当然左手还暂时端起一只空饭碗。听你刚才说,这块地你拿到手很久了。怎么一直不找合作伙伴把它开发呢?”
孙水平似乎沉吟了片刻:“我也不知道。”
“这年头有钱不赚二百五,有钱比什么都好。是不是你胃口太大了?”
“也不是。我不知道把它拆掉好,还是不拆它好。”
“还准备把它当成一件文物收藏?好啦,跟我范某你算有缘,那这块地也就比什么文物都值钱些。先找几个仓库吧,你准备堆钱。就这地方开发,今天算正式达成一个意向性协议。协议不用签了。我口头表态,比他们红头文件还管用。嗯,搞房地产开发,你千万别相信那些红头文件。知道吧,文件上越是不允许的、越是禁止的,你越要去撕开口子往里面钻,那里面才是满地遍野真金白银。这年头相信了红头文件,那你就注定是一个叫化子。禁令就是他娘的发财绿灯。放心好了,凭你妈的面子,我也不会亏待你,让你碗中装满的不是泰国米饭,而是好酒。上周我请卢副市长吃饭,喝了几瓶酒你猜得出吗?九个人八瓶,还是三十年窖龄茅台。酒量,就是胆量,就是他妈的作风,所以姓卢的这几年才升得快。好了,这块地我们联手一开发,就是五十年的茅台酒你也可以把它娘的当水喝。愿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看来我将不再是饱饭主义者,要转化成酒囊派的弟子。”
孙水平的话刚刚说完,手机响了。号码显示,刘卓青打来的。刚接通手机,就听到刘卓青迫不及待的声音:“告诉小弟一个好消息,我到太阳岛疗养院来疗养了,天天吃饱就睡,睡饱又吃,也好,顺便改个本子。”
孙水平侧过身子,低声说:“那太好了。大姐姐,你也别太累了,爬格子比挑五百斤东西上泰山还累人。”
“泰山我没去过。我最不喜欢爬山运动。小弟,你在哪里呢?”
“正跟一个同行阔佬谈项目。大姐姐,找机会我陪你去登次泰山吧。”
“那好哇!小弟你应该去过西郊南山吧,那山不高,好几年前文化局工会组织我们会员去爬山,庆五一,结果我只爬了三分之一,不得不找来一架竹椅子,花一百元让人家把我抬下来。我们工会主席,女的,叫赵二妹,刚好被她看见,她把一百元就抢了过去,还说下山时再背我下去。她有的是力气,只是她还得爬到山顶上去点人数。结果趁她们又爬上山时我还是掏一百块钱坐竹椅轿子下山的。写东西还是轻松一点。”
“疗养院那里能不能请假出来?我想请大姐姐吃饭。有两个礼拜没一块吃饭了。”
“都想到一块了,我打电话就是约你一块吃饭。吃中饭吧,码头这个地方西侧有一家东北人酒家。对了,用不着我介绍,去年我们一起到过那个酒家。我最喜欢吃那个叫什么菜——”
“猪肚子包鸡。”
“那道菜太好吃了!中午,我点这一个菜,其它菜你点,好吗?”
“好。”
“说定了。”
“OK。我早点去订位子。”
范总看到孙水平挂掉电话,便问:“女朋友电话?”
孙水平奇怪地:“女朋友?你怎么猜女朋友呢?”
范总说:“看你接电话表情,让我这样猜的,百分之百准确。连这点经验都没有,我几个女朋友又怎么会一个接一个乖乖躺上助产椅帮我生儿子呢?有钱男人都生女,也真是一个见鬼的道理,前几任女友生的都不是茶壶,也不是酒壶。放心好了,这个地方一开发,你女朋友也会多起来。看花眼的日子不远了。钱堆里面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不就是几个漂亮女孩子吗?这年头美女观念不一样,爱你的人民币就会愿意跟你生一个小人民出来。刚才来电话的是女朋友吧。”
孙水平说:“是女朋友吗?”
“不是吗?”
“会是吗?”
接着,俩人哈哈笑起来。又谈了一会儿开发这块地的事,便相互道别离去。
很快,孙水平到了东北人酒家,特意选一个能看到码头景观的窗旁卡座,刘卓青一坐进这个位子上就说这个卡座挑得好。孙水平扶扶墨镜,帮刘卓青倒了一小杯青酒,便问:“大姐姐,你怎么也去疗养了呢?”
刘卓青把孙水平的碗拿了过来,一边盛汤,一边笑道:“大姐姐算得上一个名人吧,在文化人这个圈子,名声大姐还是有点响。”
“哦,名气大,就是参加疗养的资格吗?”
“条件之一吧。我们老局长邓冬兰她也来了。她退到二线,才五十多一点点。市里有一条干部土政策,领导干部中男的五十三退二线,女性还要早三年。她来参加疗养,就是资历老吧。全省市州文化局长这个位子,任职时间她最长,十二年。对了,还有我二妹姐也来了,就是组织过我们去爬西郊南山的那个工会主席。怎么她也来了,奇奇怪怪的有人问我。我哪知道?我回了他们一句,来不来疗养,又不是看谁额头上刻了什么字没有。跟邓局长和二妹姐呆在一块,我这嘴巴闷不臭。大姐姐不太爱跟人家交流,跟邓局长在一起就不一样,还有二妹姐,三个女人凑到一块热闹得不得了。但邓局长这次一到这里没几天就惹你大姐姐不高兴,气得我都掉眼泪。唉,不说这事。”
“大姐姐,什么事你都别往自己心里去。看到你开心,小弟我才高兴。来,敬大姐姐一杯,你意思一下。猪肚子包鸡,包了一只地地道道的土鸡,鸡的肚膛里面还有党参枸杞红枣什么的,老板娘说挺补女人身子的,主菜再等五分钟就上桌。我先喝,我喝完。”
“第一杯酒我也喝掉。好些日子没见面,十几天了。喝。”
把酒喝下后,孙水平又帮刘卓青倒了一点点酒。刘卓青似乎嘴唇一沾酒就让她整个人都陶醉一样,她用一种幸福的眼神直勾勾看着孙水平。过了一会儿,她低头喝了两口汤,问:“小弟,上午到哪里去忙事了呢?”
“第一次吃饭就说好了,大姐姐不问小弟什么事。”孙水平好像不愿意当着刘卓青的面扎实撒谎,便乖乖巧巧把话挡了回去,还解释道,“当然,小弟的事也净是些小事,芝麻蒜皮什么的。还是继续让小弟当大姐姐的听众吧。”
刘卓青笑了笑:“自从认识了小弟,你就一心一意做大姐姐的忠实听众,这几年大姐姐心情灿烂多了。你真是我的太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见面我都想跟你说说三个女人跟一个男人之间的故事。不知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故事中那男主角就是大姐姐在这码头客运大厅里认识的。弹指一挥,二十几年了……”
孙水平有些羡慕:“要是我也能被一个女人经常挂在嘴边,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呐。”
“会的。”刘卓青说。
“会吗?”
“会的会的,相信大姐姐的话。当然会的。”
“看来我得天天祈祷。真有这等美妙的事儿,啧,小弟这辈子也是大幸福之人!”
“世上凡事都讲究一个巧字。无巧不成书。无巧也不成缘。无巧就不会坐在一块喝酒。就是那么巧,我第一次看见你也是在这个码头客运大厅里。那天,我来这客运大厅送来看望大姐姐的一个朋友上船,她是我到北京进修时的一个女同学。她花了三年半心血写下一个剧本,没想到第一关就被文化局长把剧本枪毙掉,还好,没真死,还是缓过气来了,县委宣传部长后来看中了,觉得可以一演,但没多久县委书记觉得这个戏品位不高,获不到‘五个一’,又差点停排,但市委书记无意中看到这个剧本,又把它捧红了,到省里汇演时却又被一个大领导把它打入了冷宫,雕个公章还讲究一个标准什么的,嘴巴嘛,随便怎么张都是重要指示,结果呢,再成功的戏剧也没有我同学写的这个剧本命运富有戏剧性。那天把这位同学送上船后,我便上洗手间,结果我发现了你。完全出于一种本能,见到你我就情不自禁大声喊出一个名字。当然不是你的名字。”
“我听到了。发现你在跟我打招呼时,我才说,您认错人了。”
“是呀,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冲动的。你跟他相差二十几岁,我竟然会毫不犹豫把你当成他。太有意思了。你现在要是不戴墨镜,你完全像科学家从他身上克隆下来的一个人。你怎么要戴墨镜了?那天你没戴。”
孙水平下意识地抬手扶扶墨镜,说:“其实,我平常也戴墨镜。那天墨镜刚好坏了,还没来得及重新去买。”
刘卓青说:“看,就是那么巧。如果你是戴着墨镜从洗手间出来,也许大姐姐此生就错过了这么一次美好无比的邂逅,那真算一个人生最大遗憾。只是遗憾中的自己往往都不知道遗憾。小弟你知道吧,一次错过会让人惋惜一辈子的,甚至让人这心疼一世痛一生的,如果他知道自己有过某一次错过的话。”
孙水平似乎不想让刘卓青顺着这个话题滔滔不绝讲下去,便说:“幸亏那天我没戴墨镜,要不然我就是一个有罪之人。大姐姐,我戴墨镜还是好看些吧。”
刘卓青看看孙水平,很快找回了某种感觉:“不错,大姐姐喜欢看你戴墨镜,除了酷外,又显得有些顽皮。我是一个大姐姐,当大姐姐的总喜欢有一个顽皮的小弟弟吧。来,大姐姐回敬小弟一杯酒。”
“好。你表示,我喝完。”
“不嘛。我们那个比管家婆还厉害百倍的邓局长说过,敬酒的一定要喝完。为这事,她骂过我两回。有一次,她拉我去陪省里的杜厅长喝酒。我又不喝酒,在邓局长的威逼之下喝了几小杯,也不过二两多吧。敬杜厅长时我说,厅长喝完我表示,结果闹了笑话。酒席上说错话,也许还凑上了一个欢乐插曲。邓局长说,平常就说这种话就是没政治头脑。其实当时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说错了,只是我灵机一动,便马上补上一句,领导一心为民,那般劳累,多喝一些。酒,也好帮领导消除一些疲劳吧。就那一次,我说了这种酸溜溜的话。来,这一杯我喝完,小弟也喝完。总是表示,那也不算大姐姐了。”
“别醉哦,大姐姐。”
“会醉吗?”
“这酒,好下喉,但后劲大。”
“跟小弟喝酒,醉了就醉了。醉了还好。我喝得最醉时还是二十几年前。那天,我醉了,真醉了。人家说,女人让男人喝醉。有时一个男人他也会化为一坛琼浆玉液,叫一个女人喝醉。那次喝酒,醉了,很醉很醉,又笑又哭,又唱又叫,还在草坪跳呀跳。都说,女人是下酒菜。男人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