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快,这大剧院都卖掉三个年头了。”赵二妹感叹起来,这语气还是很沉重的。她身前还站着两个女人,一个是邓冬兰,另一个当然是刘卓青。在人民大剧院对面的一个店铺门口前,她们已经站了半个小时。她们默默地望着人民大剧院。即便赵二妹刚才感叹一声,邓冬兰和刘卓青也似乎没听到。吃中饭时,邓冬兰胡乱扒了几口,便跟赵二妹说自己要出去走走。赵二妹问:“邓局长上哪去呢?不睡午觉?”邓冬兰还没答话,刘卓青侧头跟赵二妹说:“今天能睡好午觉吗?刻骨铭心的日子,她是该出去看看。
”赵二妹没听明白刘卓青的话,连忙放下筷子追上邓冬兰问:“邓局长,今天不是你的生日?”邓冬兰木然地:“什么生日?死亡日!忌日!你还是从大剧院出来的,怎么会忘了呢?忘了邓冬兰不要紧,别忘了今天是一个什么日子!你脑子里面塞满钱还真会让脑神经短路!三周年,人民大剧院都卖掉三年了!”赵二妹冷不防被邓冬兰数落一顿,翻翻眼皮,委屈地:“我脑子不管用,没想起今天什么日子。”刘卓青这时跟了过来,说:“我们一起去悼念一下我们留在大剧院里面的二氧化碳,还有我们自慰过的青春和欢笑吧。”前往大剧院的路上,邓冬兰一言不发。到了大剧院门前大街走下出租车时,邓冬兰的嘴唇连连哆嗦了几下,便一直紧闭着。
过了好一会儿,赵二妹提醒邓冬兰说:“邓局长,你的手机响了。”
邓冬兰早就听到手机的彩铃声,而且不止一次听到。只是听到赵二妹提醒后,她才下意识地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叹出一口气,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她这一声轻叹被刘卓青听到。刘卓青说:“孙付云来的吧?”
邓冬兰没说话。
赵二妹当即脱口就问:“卓青妹,你怎么知道?”
“别问我!又不是我的手机在响。”刘卓青说。
赵二妹往邓局长身边靠近一步,问道:“邓局长,孙付云来的电话?”
邓冬兰还是没答话。
但赵二妹看到邓冬兰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刘卓青猜对了。她好像抓到一个不错的机会,催促道:“手机还在响哪,邓局长你听听他有什么话要说。”
邓冬兰不轻不重吐了一句:“有话要说,他又能说什么呢?”
赵二妹觉得邓冬兰是在问自己,不知道如何作答才好,便马上问刘卓青:“你说,孙付云他会说什么呢?对了,上次我们约他有时间再一起吃饭。会不会他今天有空闲时间?”
刘卓青低下头说:“他很少打邓局长的电话。今天打了,不是吃饭。他也想起了今天这个日子。二妹姐,少猜吃饭。又刮北风了,又下雪了。那天也是。”
邓冬兰用一种低缓的声音说:“我第一次来这看戏,还是在部队当兵。那天看的就是《白毛女》。”
赵二妹说:“《白毛女》?我看过。”
邓冬兰哼道:“北风那个吹……”
“……雪花那个飘。”刘卓青也跟着唱了一句。
赵二妹张张嘴,却没能接过唱腔唱下去。听到邓冬兰和刘卓青的唱声越来越小,她才沉醉般回忆道:“我第一次来这里,就是邓局长找我来演我奶奶的。我奶奶有一个表哥,他的眼睛大大的,眉毛浓浓的,特别是他的下巴好看……”
邓冬兰稍稍白了赵二妹一眼:“你奶奶的表哥什么时候来看过你?”
赵二妹埋下了头。
邓冬兰仰头吁道:“二妹,我知道,你回答不上来。你奶奶的表哥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来。日本人当年想抓他,通缉令上也是请人画了一个人头,老百姓背地里都说不像。什么表哥?!我知道你又在说孙付云。”
赵二妹的头仍没抬一抬。
刘卓青说:“孙付云当年就这么帅气。二十几年前的事了。每次看见大剧院,许许多多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今天又像看到二妹姐你跟孙付云一起站到舞台上谢幕。我说二妹,你谢完幕就像要逃离刑场一样跑开了。我还是喜欢看孙付云和《双枪大姑》的B角一起谢幕,孙付云有风度,那B角也很靓丽。”
赵二妹倒也坦率承认:“我演得是没B角好。”
邓冬兰把眼睛忽地瞪向赵二妹骂道:“没骨气!二妹你是A角,B角只不过是你的一个替补。A角,大剧院演得最好的演员。有你这个A角在,B角永远是B角。B角就是长了三头六臂,她也永远比不上A角!”
赵二妹有些委屈地看了刘卓青一眼,说:“邓局长,我看卓青妹没说错。”
“我看你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邓冬兰朝赵二妹吼了一句,再扭过头跟刘卓青嚷道,“到今天你刘卓青都还想不通还是不服气?我再重复一遍,你再有眼光挑出来的演员,她也只能演一个B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