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南京路，熙熙攘攘。正值晌午，饭庄里坐满了南来北往的客人。跑堂的奔来跑去，汗流浃背。不亦乐乎；客人们狼吞虎咽之余，不忘品评一下上海的繁华和时下的局势，抒发一下爱国情操。在一家名叫“白鹇居”的饭庄里面，临窗的几桌坐着一群粗布衫短打扮的江湖人，也有几个穿着长袍大褂的人坐在其间。居中的那人年纪约五十多岁，眉毛浓重，眼睛奇小，从众人对他的尊敬态度可以看出来，此人为首。酒菜已经摆好，但是还没有开始享用，只是喝着茶水，大声谈论着帮会的事情，谈到得意处，忍不住哈哈大笑，旁若无人。
刚才还是艳阳高照，忽然间天就阴沉下来，不多久雷鸣闪电滚滚而来，硕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砸落在地上。众人不由得止住了谈论的声音，向外面观瞧。有人私下里议论：“今年雨水奇多，老百姓又有苦吃了！”
饭庄大门忽然被推开了，五六个人一身雨水闯了进来。这五六个人也是江湖打扮，脸上血红的伤痕经过雨水的浸泡，更加显眼。
临窗而坐的那些江湖人纷纷站起身来，迎了过去，并吩咐跑堂取干毛巾给几个人擦拭。
那几个人顾不得饭庄里面那么多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冲那五十多岁的汉子道：“请牛大爷为我们做主！”
“牛大爷”和“众兄弟”都是一惊，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头缠白布绷带的矮个子声泪俱下，道：“昨天我们奉了牛大爷的命令，去砸明宗在福州路设的场子，把明宗那些窝囊废打得屁滚尿流。完事之后，我们到和平饭店吃饭，边喝酒，边大骂明宗的人没有用，还稍带骂了几句明宗的已经死去多年的掌门人朱协！”
牛大爷虎着脸，道：“难道朱协的鬼魂找上门来了！”
“没有，却有一个在旁边吃饭的小子冲我们大声叫嚷，说道什么，朱先生已经离世，让我们口下积德！我们当然很生气，就一起站起来要教训他一番！哪知道那个小子一拍桌子，桌角餐具笼里面的筷子登时飞射出来，我们没有在意，就没躲闪，可是哪知道那筷子啊落在身上就像铁棒砸在身上一样，我的脑袋就被筷子砸伤的！”
饭庄里面本来就静得出奇，因此那人的讲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好奇之下，均探头观瞧。
瞧见所有人都转头来看，牛大爷感到很是没面子，跳起身来，每人给了一巴掌，吼道：“你们这几个没用的东西，被筷子打得遍体鳞伤，太丢我们蝎子门的脸面了！”
用餐的人们听闻牛大爷报出“蝎子门”的名号，忙转过了头去，低头吃饭。原来这蝎子门在上海是仅次于青帮的帮会组织，主要由粤桂湘鄂一带的人组成，出手狠毒，百姓闻名即恐惧。
牛大爷发泄够了，这才喝问道：“那个鬼东西住在哪里？”
头缠白布绷带答道：“那人说他住在大华旅馆！”
“大华旅馆！”牛大爷默念着，猛然挥手道，“咱们这就去找他算账！”
“哈哈！”大厅一角忽然传来了深沉的笑声，在这安静的饭堂尤为惹耳。
牛大爷和众弟子停下了脚步，把目光投向了笑声发出的地方。
饭堂东南角，一个人独自侧身安坐，身穿笔挺的灰色军服，只是没有肩章和臂章，看不见相貌。桌子上面放着几碟小菜和一壶酒，另外还有两屉包子。
一个蝎子门弟子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笑道：“你们的记性也太不好了，昨天就是我用筷子教训的你们啊！”转过身来，正是张耀。
受伤的众弟子叫道：“就是他！”
牛大爷暗骂了一句“蠢货”，然后叫道：“掏出家伙，把他剁成肉酱！”
陆续有七八个人挥着长刀短剑，踏着桌子扑了上去。食客见了这架势，纷纷闪退到一边，没来得及避开的，都钻到桌子下面了。
张耀纹丝不动，见到众人杀近，猛然一拍桌子，一屉包子散射出去，噼噼啪啪打在几个人脸上、胸前。几个人仿佛挨了重拳一般，稀里哗啦翻倒在地。
牛大爷暗自心虚，眼珠一转，从腰间扯出来十几只暗器，劈头盖脸射向张耀。张耀再一拍桌子，另一屉包子迎面飞出，在身前形成一堵飞速旋转的“包子盾”。所有暗器都射在其上，最后啪地一声扣在张耀身前桌子上面。
牛大爷感到受了奇耻大辱，从身后弟子手中掠过双刀，叫喊着扑了上去。张耀足下一勾，一把椅子斜射了出去。射的并不高，但是正打在牛大爷足下。牛大爷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脸贴在了碎盘子上面，在众弟子搀扶下站起身来，满脸又是血又是油。
张耀翘起二郎腿，问道：“还有要上的么？”
牛大爷叫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秋后算账！”起身要走，忽然从怀里掏出来手枪，朝张耀连开三枪。张耀足下一挑，身前的桌子直立起来，挡住了子弹。接着左脚一推，整张桌子盖在了牛大爷和几个弟子身上，摔得粉碎。张耀猛然一个箭步上前，踩在牛大爷胸口，同时夺枪在手，道：“告诉你，我们明宗后继有人！”
牛大爷怯生生问道：“你！你！是明宗的什么人！”
张耀道：“延德王，张耀！”
“延德王！”牛大爷隐约听说明宗当年盘山大会立了一个小王爷，想不到今天见了面。
“你滚吧！”张耀松开了脚，道，“以后不许在明宗放肆。”
牛大爷爬起来就逃，众弟子忙跟在后面。张耀扯住一个跑在最后面的弟子，道：“你留下！”
那弟子甚是恐慌：“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张耀道：“你不用害怕，带我去明宗总堂！”
“这！”
“你不知道地方？”
“知道！明宗总堂在英租界，我这就带你去。”
“五训教总堂设在哪里？”
“法租界。”
“先带我去明宗，然后到五训教！”
“是，是，我借辆黄包车拉您过去！”
“不必，步行过去！”
“是，是！”忙不迭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