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格里拉大酒店出来,林剑风没有坐吴欣然的车,也没有坐陆烨的车,而是打了个的,来到古玩一条街。
好些天没有见到许克明了,林剑风想看看他这里有什么新进的古玉,更主要的是,他已经在吴欣然处又一次仔细欣赏了那块汉代舞女玉珮,他想从许克明这里得到更多的关于这块汉代舞女玉珮的信息。
到底是什么信息,其实林剑风自己也说不清楚,收藏本来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只是一种直觉引导着他。
没想到,走进许克明的鉴玉斋,林剑风看到一个女子正拿着一个本子坐在沙发上和许克明谈话。林剑风一眼就认出来了,原来这女子就是史文竹。
史文竹一扭头,也看到了是林剑风,她的脸略微红了一下,眼睛中写满了诧异和惊喜。而林剑风眼中的史文竹,显得清瘦而憔悴,想到上次在楚王庄酒楼拒绝史文竹时说不再见面的话,他内心感到歉疚,一种怜香惜玉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当时他说他爱的不是史文竹,而是别的女子,而现在,这个“别的女子”——吴欣然——正在疯狂地报复他。
此情此景,见到史文竹,更增添了他对史文竹的别样的感情。
“文竹,你不是收藏年历卡的吗?怎么到老许的玉店来了?转向玉器收藏了?” 林剑风故作轻松地说。
史文竹淡定地笑道:“玉器是有钱人的玩具,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望尘莫及啊。”
林剑风从史文竹的话里,听出了她对他仍带有气恼。这段时间,史文竹从林剑风的视野中消失,林剑风知道他深深地伤害了这个才女史文竹,他也想找机会补偿作为道歉。
许克明忙给林剑风让座,对林剑风说:“原来你们认识,我就不介绍了。林大师你这些天没来,古玩一条街这里发生了几件大事,这不,史记者已经来采访几次了。”
“发生了什么事?”
“一连几个晚上,古玩一条街二十多家玉器店的门都被撬了。” 许克明说:“小偷很奇怪,只撬玉器店的门,其他邮票店钱币店和瓷器店的门都没有撬,更奇怪的是,小偷只撬门,不偷东西,这些被撬了门的玉店,什么都没有被偷,只是店里面的东西被翻箱倒柜,翻腾得乱糟糟。”
“小偷不是来偷东西的,而是来找东西的,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自然就没有东西丢失。”坐在一旁的史文竹突然开口,冷静地说。
“找什么东西呢?” 林剑风问史文竹,又似乎是在问自己:“还有什么比这么多古玉更值得偷的东西呢?”
“或许,这个东西不是玉,而是和玉有关的东西,比玉更重要的东西。” 史文竹推测说。
听到史文竹这句话,林剑风的脑子豁然一道闪电划过,他想到了吴欣然脖子上的那块舞女玉珮,想到那上面无数神秘的纹饰,自从发现舞女玉珮上的纹饰,林剑风就一直在想这些从未见过的纹饰有什么寓意?或者代表着什么?他查阅了很多玉器图录画册,都没有找到这些纹饰,他还查阅了大量资料,都没有关于这类纹饰的记录。
或许,正如史文竹推测的,这些纹饰根本就不是起装饰作用的,而是“比玉更重要的东西”。那么,这些“比玉更重要的”纹饰,到底是代表什么呢?
“十多家玉器店的门被撬,和三个月前到古玩一条街买玉的两个人的死有关系。” 史文竹继续推测说,她说得是那么平淡,却又是那么肯定。
在林剑风眼中一直显得文文弱弱的史文竹突然显得高大起来,显得那么坚强有力,是思维的强有力。林剑风好奇地对史文竹笑问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史文竹说。“我已经调查这起离奇的杀人案三个多月了,调查了所有的当事人和目击证人,查阅了公安局专案组关于这个案件的所有卷宗,这起案件至今未破,被专案组的人称为是最离奇的杀人案。”
林剑风打断她,问道:“你刚才说调查了所有当事人和目击证人?”
“是的,当时在古玩一条街上所有见到过这两个买玉者的人,卖玉人,与卖玉人有关系的人,我都调查过。”
“你没有调查我啊?” 林剑风说:“公安还到我家里调查过我呢。”
“当时我怎么敢调查你啊,我每看你一眼都是仰视呢,林大师!” 史文竹笑笑,说:“专案组的卷宗中,我看到了关于你的谈话记录,这就足够,不用我调查你了。”
原来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史文竹,早已知道他和这件杀人案的干系,但她却从来没有提起,林剑风想,这自然和她当时对他昏头昏脑的爱情有关。将爱情看得很神圣的女子,是不会将其他爱情之外的具体事物拉扯进来的。因为爱情在她的眼里是纯精神的,带有目的的事务都不过是俗务。
“你又不是公安局的,为什么要调查这起杀人案?” 林剑风好奇地问道。
“这是社会新闻啊,我是记者,如果调查清楚了,查明了真相,写出一个深度调查,或者杀人案真相的新闻连载,就是独家报道啊。” 看到林剑风一脸单纯的好奇,史文竹又说:“读新闻系时,我学过犯罪心理学,读研究生时,我最感兴趣的就是犯罪心理学,因为对犯罪心理学的兴趣,又延伸到了刑侦学,一本书我从来不读两遍,但《福尔摩斯探案集》这套书我读了三遍,你可以想象当时我对侦探是多么入迷,其实那时我的理想不是当记者,而是当一名刑警,或者是当侦探呢。”
林剑风笑道:“当刑警,你恐怕打不过罪犯哦。”
“破案也不是专门靠武功和力气啊,主要还是要靠思维和智慧,靠分析和判断,再说,现在刑警中也有心理专家和谈判专家嘛,我可以当这样的专家型刑警啊。” 史文竹自信地说。
林剑风知道了,史文竹对这个杀人案感兴趣,不仅是和她的记者职业有关,更是和她的个人爱好有关。由此他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的史文竹的另一面。
史文竹又对许克明问了关于撬门案的几个问题,和林剑风一起离开了鉴玉斋。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古玩一条街走在一起,史文竹俏皮地对林剑风说:“不是说不再见我了吗?怎么又和我走在一起了,林大画家!”
林剑风说:“刚才你推测的玉器店撬门案和玉器杀人案对我很有启发,我想再听听你的分析。”
“不是吧——”史文竹拖长音调说。飞了林剑风一眼,又说:“我看,你是在你的那位心上人那里受挫了,所以才会想到我这里寻找情感补偿的,哈哈——”
“你真是犀利姐!”林剑风不禁对史文竹的敏锐的分析感到惊叹,他想到了吴欣然对他的无情惩罚,想到了他和吴欣然已经没有前途了的关系,他说:“不愧为犯罪心理学专家!”
“知道就好,以后在我面前说话可要小心点了。” 史文竹半玩笑半警告地说:“小心我抓到你的犯罪心理哦。”
走出古玩一条街,就是车水马龙的拥翠大街,两人没有打的,而是沿着大街一路走去,没有目的。林剑风问道:“你说玉器店被撬和买玉人死案有关系,有什么根据?”
“没有根据,只是直觉,如果有根据,还需要公安破案吗?只有公安讲究的是根据。” 史文竹说:“杀人者和撬玉店的人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一伙人。”
“是吗?”
“你想,为了一块玉,杀死两个人,又撬了这么多的玉店,这值得吗?不值得!好,继续推理,为什么不值得干的事,他们干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块玉不是一般的玉,到底这玉有什么神奇的地方,恐怕只有杀人者知道,或者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也在寻找答案。”
林剑风为史文竹的分析所折服,他问道:“那么,这块不一般的玉是一块什么样的玉呢?”
“问得好,这正是破案的关键。” 史文竹说:“我现在不知道这块玉到底是一块什么样的玉,但有两点可以肯定:第一,这是两块同一时期的玉,许克明已经对我说了,这是两块汉代舞女玉珮,他看到过这两块玉,一模一样,是一对玉珮,不过是一左一右,一正一反。第二,这两块玉不仅仅是装饰玉,也不仅仅是收藏品,它们可能有特殊的作用和功能,其真实的价值或许体现在它们的作用和功能上。”
“到底具有什么样的作用和功能呢?” 林剑风问道。
“有什么样的作用和功能?要看到玉我才能有一定的把握来判断。” 史文竹说。
林剑风灵机一动,说:“看到实物恐怕不容易,看图你能不能判断呢?”
“图没有实物真实,但也有助于判断。”
林剑风兴奋地说:“我看到过其中一块,我可以凭记忆将它画出来!”
“是吗?那太好了。” 史文竹听了林剑风此言,也感到十分兴奋:“我们找个地方。”刚好,他们走到了雨花咖啡厅门口,史文竹说:“就到雨花咖啡厅吧。”
林剑风抬头看到“雨花”两个熟悉的字迹,感到有些过敏,他想到了死去的张可,他和张可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雨花咖啡厅,就是在雨花,林剑风告诉张可他爱的不是她,而是吴欣然,这一决绝的谈话,导致了张可的自杀。
林剑风由此及彼想到了曾对史文竹说的话,他说他爱的不是史文竹,而是别人(吴欣然),这和对张可说的话如出一辙,为什么惊人相似的人、惊人相似的情感关系,又惊人地在同一地点交汇呢?这让林剑风感到很神秘。
林剑风对史文竹说:“我不喜欢雨花,前面有一家维也纳咖啡厅,很安静。”
他们走进维也纳咖啡厅。这个时间,咖啡厅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他们找到里面一张靠窗的台,在沙发上坐下。林剑风先要服务员拿了两张白纸来,他马上在纸上画了起来。
画舞女玉珮的形状很容易,林剑风刷刷刷几下就画出来了,递给了史文竹,但画第二张图,却画了很久,这就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舞女玉珮上的纹饰,他一笔一画地画了20多分钟,不是因为他要回忆,这些纹饰他当时用放大镜反反复复看了不下30遍,每一个画面都如刀子一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子中,他不需要回忆,就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呈现出这些纹饰。他画得慢是因为这些纹饰实在是太复杂了。
史文竹看第一张舞女玉珮的形状图时,没有看出什么,但当她接过林剑风画的舞女玉珮的纹饰图时,她看了一眼,就轻轻地“啊”了一声。
“这是一张八卦图,具体地说,是一张卦镇四方图。” 史文竹说。
林剑风看了一眼自己画的纹饰图,也不禁惊叹道:“真的呢,这分明就是一张八卦图!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尽管纹饰有龙凤,有各种动物和一些神秘的符号,然而,这些细密的图形,宏观大致轮廓正是一张八卦图。林剑风问史文竹:“什么叫卦镇四方图?”
“你看,这图中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种动物在中国古代文化中是代表四个方位的,称为四兽,也叫四灵、四相、四象、四神和四方,共同组成四方护卫神。”
林剑风拿过自己画的舞女玉珮的纹饰图看了一眼,奇异地说:“我看的时候,真没有看出这是四兽图案,我画的时候也没有注意,文竹你的眼光真厉害,怎么你一眼就看出来了呢?”
史文竹得意地笑着,说:“不是我的眼光厉害,是我的知识厉害。四兽最初主要是指天上四方星宿所组成的图像,即东方的青龙、西方的白虎、南方的朱雀和北方的玄武,后来被道教引用。东晋葛洪《抱朴子内篇》的《杂应》中,称它们是太上老君的护卫神,‘左有十二青龙,右有二十六白虎,前有二十四朱雀,后有七十二玄武。’四兽是有名有姓的,在《道藏?北斗七元紫庭延生秘诀》中,称道士行法时,‘左有青龙名孟章,右有白虎名监兵,前有朱雀名陵光,后有玄武名执明,建节持幢,负背钟鼓,在吾前后左右。’”
史文竹引经据典,对林剑风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