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山雾拢起,车窗外白茫茫一片,能见度很低,车里的小小天地有些压抑。
车速减慢了不少,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们已经下了国道,此处所在大概是山里的某条普通公路吧。
谢晓宇已经在车里坐了6个小时,当初那么容易就上了周暮光的车被带到荒郊野外,似乎有些不太理智,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因为周暮光一表人才看着一派正人君子模样?因为周暮光的资料在旅行社报备过?不,这些都不是,如果非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大概是她谢晓宇鬼迷心窍了,她想知道,神秘的带着南方口音的周先生究竟来这冰天雪地做什么?
周暮光珍而视之的那个华丽的绒布包裹,会是原因吗?
这些且不想,现下谢晓宇有一件非常之要紧的事要解决。
她磨蹭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周先生,我……我想上厕所。”声音糯糯的。
周暮光转头看她,谢晓宇双手拄在紧紧夹着的两条腿上,踮着脚尖,小腿微微抖动,看样子是快憋不住了,“阿文,停一下车。”
阿文马上刹车,“好的周先生。”
谢晓宇一下车就踩着吱吱的雪往干草丛里跑,飞机上喝了好几杯香槟,早就有尿意了,一直没好意说,心里一直盼着什么时候停车呢,没想到……
周暮光看她跑的挺远,有点担心,喊道:“你跑那么远干什么……雾这么大,我又看不到。”
谢晓宇脸一抽,你是看不到可能听到啊。大概跑了十来米,她回头,完全看不到周暮光了,还能模模糊糊看见车雾灯的黄光,她不敢跑太远,雾气这么大很容易迷失方向,她解开衣服蹲下……
解决了生理问题,谢晓宇收拾好自己,赶紧向着车灯方向往回跑,置身于这种大雾的黑夜让她不由得想起老电影倩女幽魂树妖姥姥住的那个地方,有点瘆得慌。
周暮光看到她回来了,给她开门,谢晓宇麻利上车。
“阿文,你坐副驾驶,我来开车。”周暮光说。
阿文赶紧把刚抽了半只的烟掐灭掉,“不用了周先生,我还能行。”
“我开吧,为大家的安全着想。”
周暮光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阿文就不再争了,去坐了副驾驶。
周暮光去前面坐了,谢晓宇独霸后车座,她脱了鞋,腿挪到铺着柔软垫子的皮座上,上半身半靠着车窗上,这种姿势感觉腿部的紧绷感舒缓了不少。
车里暖暖的,很安静,她很快就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谢晓宇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变成一只红色的狐狸,在大雪山跑啊跑,忽然就跑到一座高大的城堡前,一位长相俊美的王子站在那里向她招手……
第二天,谢晓宇自己睡醒了,发现躺在一个简陋的屋子里,身下是北方常见的热热的土炕,地面铺的是青石砖,中央还有个火炉子,坐着老式的铁皮水壶,壶嘴里冒出淡白色的水汽,漆黑的长长的烟囱通到屋顶外面去。
谢晓宇有些发懵,摸摸盖着的大花绿叶纹棉被,望一眼布满冰花的窗户,绿漆窗框有的地方掉色了,她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小时候。
她七八岁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屋子里,清晨外面下着雪,厚厚的门帘挡住了寒冷的北风,屋子里生着热烘烘的炉子,炉子上烫着爸爸的鲜牛、奶,房顶掉一盏昏黄的已经粘上一层污渍的灯泡,有些坑洼的地面上摆低矮一张小方桌,一家五口围着,坐着更加矮矮的板凳,饭桌上大约有两个或者三个,大多时候是一个菜,不论是小米汤还是菜,都盛放在碗里面,乡下人除了过年做的鱼或者家里来客人,很少用平底盘子装菜。盐水腌的白萝卜切成的丝加了几滴香油,或者是去年腌的没吃完的白萝卜夏天的时候切成条块晒成黑红色,冬天和葱花炒在一起,有时候加个鸡蛋,或者就只有一碗腌过炸好的豆腐丁拌葱白——闻名遐迩的小葱拌豆腐,不过他们的菜碗里可没那么多花哨,没有味极鲜酱油,耗油,也不加味精,只滴三两滴香油。
她在这样的房子里住到小学快毕业,政府那时候大力建设新农村,他们一家才搬到了新房子里,以后冬天取暖用的的是暖气片,做饭是煤气炉、电磁炉,爸爸的工资后来也涨了一点,日子也好了一些,冬天也不是顿顿咸菜了,有单位发的福利,海带鱼和黄花鱼,还有鱼罐头。那时候谢小军还没有发病,虽然身体瘦弱却很活泼,姐弟俩个最爱玩闹。
那种围炉取暖的日子远去多少年了?
眼前这间屋子的景象,让谢晓宇有些怔怔然,有点熟悉,有些怀念,涌上心头。
咚咚!
“谢小姐,你醒了吗,我送吃的进来!”
谢晓宇认得这声音,是昨天那个阿文,他说话腔调怪异,带着点潮州口音,她虽没接待过广东旅客但是看过不少港城原声电影。阿文比她高两个头,长相很斯文俊雅,不知道是周暮光什么人。
“哦,等下,马上!”她本就是穿着衣服睡的,披上外套穿了鞋子就去开门,还巴拉了两下短发。
阿文站在门外,左手提着个盖着布的竹篮,右手提了一个纸袋子,见谢晓宇开了门,说道:“谢小姐你好,我是阿文,周先生的助理。周先生让我给你送早餐来。”
谢晓宇一边道谢一边让进屋里,“咱们现在这是在哪儿啊,周先生呢?”
阿文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这里是天茫山附近老乡家里,谢小姐知道天茫山吧,周先生说你是导游来着。”
天茫山附近?我这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华国边境了?
谢晓宇讶然,“这个季节天茫山景点早关门了,进不去的……周先生大老远到这儿来干什么,他不是来东北旅游的吗?”
“周先生没有跟你说吗?”
“他是我们旅行社的客户,我以为他是旅游来的,昨天我们一出机场就上了车,他就说带我去个地方……你当时也在车上听到他还说什么了吗?我后来睡着了……”
“……谢小姐和周先生认识多久了?”
“半个月吧,火车站认识的,后来我就成了他的私人导游,然后就到这里了……”
“谢小姐知道周先生的身份吗?”
“什么身份?”
阿文看着她,面色有些古怪,默了一会说道:“周先生为什么来这里我也不太清楚,我看谢小姐还是自己问周先生吧——这些早餐是老乡送来的,谢小姐赶紧趁热吃吧,我就不打扰了。”
像怕她接着追问似的,阿文拿着空篮子赶紧出门外去了。
谢晓宇坐在饭桌前夹着玉米饼的时候还在想,刚才那个阿文说话明显有些敷衍她,神色古古怪怪的,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周暮光,他到底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