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阳的脸色冷硬铁青,他一向对罗含烟很拿得住,没想到罗含烟竟像换了一个人,不再对他依恋崇拜,而是浑身带刺,这是他所不熟悉的罗含烟,不再是小时候总跟在他后边软软地喊着“安阳哥哥”的小尾巴。他不能适应,太不能适应了。
虽然他曾经想过,为了不伤害罗含烟,希望她能离开自己,另觅良人。可现在她真的不在乎自己了,陆安阳体会到一种深深的失落感。因为这次不是他主动选择,而是被动接受。好像心中少了一大块,陆安阳无所适从。
正式上路了。一年多来,罗含烟始终男装,身着青色杂绞丝布的衣服,带幞头,像别人一样幞头外包红色抹额,穿乌靴,看起来少了些以前的女儿媚态,多了些英姿飒爽之气。陆安阳自被她拒绝后,反而越来越关注她,欣赏的目光总不离她身左右。
然而他看别人,自也有人看他。
自从上次安禄山考察家兵后,使杆子鞭的颉利、墨啜两人败于陆安阳手下,始终心有不甘。
这次在路上,他们观察了陆安阳很久,总在思索怎么找回这个场子。是以那道碧绿身影一直在他们的视野之内。
陆安阳发现罗含烟现在不仅不再像以往那样,视线以他为中心,现在简直就是对他忽略不计,反而她始终在关注着张嘉利,这让他怒火渐炽。这个张嘉利给了他不少小鞋穿,而且根本看不起他,当着他的面跟他抢女人,无奈他官阶比自己高,在安禄山面前比他有身份。陆安阳打心眼里恨张嘉利恨得牙痒痒的。比如现在——
罗含烟终于找了一个空,现在张嘉利相对清闲了一些,刚催着拉辎重的马车快点往前赶,这会儿他骑马走在队伍末尾,跟在辎重车后,身左身右都没有人,正有些走神。
罗含烟骑马来到他身边,张嘉利茫然看向她。
罗含烟伸手:“张嘉利,把我的玉蝴蝶还给我!”她目光凛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玉蝴蝶?我哪儿来的你的玉蝴蝶?”张嘉利像是莫明其妙。
罗含烟愤然低声道:“别装了,我的玉蝴蝶一向装在怀中,可那晚你扯了我的衣服,自那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它了,房中被我翻遍了都没有,我不找你要找谁要!”
“你真是冤枉我了,那天我喝醉了酒,哪里注意什么玉蝴蝶,我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他说着,目光中竟有了点暧昧绯色。那晚的情景他印像深刻,那画面最近往往使得他夜不能寐,浑身燥热。
罗含烟感觉他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仿佛穿透了衣衫一般,不由得怕冷似的缩了缩,怒从心头起,伸手就想甩他一个巴掌。
偏巧不巧,陆安阳赶了来,醋意大发道:“含烟,你们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
又被他搅了,罗含烟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对他勃然作色:“陆安阳,你有毛病啊?我跟你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跟谁说悄悄话关你什么事?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恶心!”
陆安阳眯了眼连连点头:“我早就知道张嘉利喜欢了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跟他勾搭上了,你对我的海誓山盟呢?移情的很快嘛。你不是要离开安节使吗?怎么不走了?是因为他?安节使权势越来越重,作为他面前的红人,张嘉利自然也前途无限,你很会找人。别那么清高的说我趋炎附势了,其实你跟我一样。”
他如此咄咄逼人,倒像是罗含烟作了负心事,有人品亏欠,罗含烟真怀疑以前的自己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对这样的人一往情深。
她气得翻白眼,找不出合适的话反驳,昂起头,恨意彰显的眸直视着陆安阳。张嘉利则乐于见他如此抓狂的样子,哈哈笑道:“陆安阳,不要太贪心,你已经有美人在怀,怎么能要求含烟为你守节呢?她都说过跟你没关系了,难道你听不懂?”
遭受了抢白,张嘉利在他面前是强大的,陆安阳只能狠狠地横他一眼,拨转马头往前去。
他们正走在官道上,旁边左侧是一处乡村,右侧是一片树林。忽然内急,陆安阳下马,让马随着队伍慢慢走,自己则往右后侧树林走去。
颉利和墨啜互相使了个眼色,悄然离队,往左侧乡村走去。没几步路就见到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拴着头牛,主人不在家。
两人解开牛绳,将牛牵出,随后各使杆子鞭对着牛臀猛抽两鞭,再把牛往陆安阳行走的方向一推。
那牛负痛受惊,拔腿狂奔。
陆安阳行到树林边缘,撩起袍襟,开始浇花。
走在队伍末尾的罗含烟还在向张嘉利质问玉蝴蝶的事,听到动静,扭头观看,只见一头大黑牛发疯似地狂奔到路右后侧,而它的前方是一碧绿人影正在小解。她惊呼一声:“小心!”想都没想就拔腿追牛。
大黑牛低了头,牛角冲前,一路狂奔,时候不大就已迫近陆安阳。等陆安阳听到身后狂奔的蹄子声,扭头一看,那牛瞪着双眼已经来到背后,牛角向他后背抵来。
陆安阳手一抖,衣襟落下,湿了一片,吓得没完成的工作都中断了。在这千均一发之际,罗含烟一个纵跃跳上牛背,就在牛角快要抵上陆安阳的那一刹那,她手起处,快如闪电般拽住他胳膊一把提起了他。
纵下牛背时,顺风闻到一股骚味,罗含烟立刻嫌弃地把他丢向队伍方向,他稳稳地站在了队伍后边张嘉利马旁。
颉利和墨啜偷偷躲回队伍里看热闹,满以为这回陆安阳不死也会受伤,没想到又是那天最后出现的那小子救了他,陆安阳还真是运气好,命大。颉利和墨啜气得低低咒骂了一声。
陆安阳惊魂稍定,这时感觉到大腿发凉,低头一看,湿了一片,顿时脸胀成了猪肝色。
张嘉利哈哈笑道:“陆安阳,你几岁了?还尿裤子!哈哈哈哈,看谁敢跟你结婚。哈哈哈哈……”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抹眼泪。
陆安阳脸上挂不住,往前边跑去追自己的马,马背上驮着他的包裹,里边有换洗衣服,他得到树林里换衣服去了。
前边的安禄山听到后边动静,让人问发生了什么事。颉利和墨啜怕事情暴露,抢着上去回话:“一头牛受了惊,差点顶伤陆安阳,他吓得尿裤子了。”
车中的安禄山极为不满地翻了下深陷的眼睛:“一头牛都能让他受惊吓,以后还怎么上战场?我还以为他身手了得,是个将才呢。”从此就小看了陆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