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霏霏,小雨沙沙,瘦弱的少年一袭白色衣裳,撑着油纸伞,兀立村边,静默地看着雨中的山谷,聆听着肆意横流的山洪。
一群黑压压的蚂蚁正火热朝天地忙着搬家,蚂蚁前进的路被洪水冲断,但蚂蚁仍然前赴后继,奔向洪水。少年看到蚂蚁的壮举,先是一惊,然后捡起一截枯枝,为可怜的蚂蚁搭了一座简易的桥,然后满足的笑了。
“娃娃。这么大的雨,你在干什么呢?”一位须发如雪的老者撑着伞,站在不远处。
少年平静的转身,然后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走到老者面前。
“爷爷,蚂蚁被洪水冲走了,好可怜,我给他们搭了一座桥,它们便可以回到自己的家。”
老者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说道:“哦——呵呵!这附近可有避雨之处?”
少年略有沉思,说道:“爷爷如果不嫌弃,就去我家吧!我家就在不远处,我爷爷一定很欢迎您!”
“好!那就打扰了!”
老者和少年走出不远,一条蛇窜到路上,瞬间断成了两段。少年伸出纤细的手,摘了一片叶子,疾步过去,弯下腰,把蛇重新接在一起,然后用叶子包扎,双手捧着蛇,小心翼翼地把蛇放在路边的草丛里。
老者看到此景,笑问道:“你不害怕吗?蛇可是会咬人的。”
“爷爷说,这种蛇断成了两段,如果不即使接好,就没命了。它咬我一口,我不会死的;但是我不救它,它就再也活不成了。”
老者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弯弯曲曲的路好像到了尽头,柳暗花明好像到了一个村子。云雾旋转消散,蒙蒙细雨之间出现了一个集市,集市边三三两两的屋舍,还有步履匆匆的几个行人。少年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牙关紧咬,表情抽搐,挣扎着半天没有起来。
“娃娃,你没事吧?”说着,老者迅速弯下腰去扶他,并把他瘦小的身体抱了起来。
“爷爷,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您是尊长,您就让我自己走吧。”少年执拗地挣扎着,老者只好把他放下。
“爷爷,我家就在前面,我们走吧!”
少年迈着沉重的步子,在前面引路,在伞下更显弱小。
几间朴实的房子出现在眼前,少年推开沾满岁月的木门,吃力地喊道:“爷爷,爷爷,来客人了。”
一位朴素的老人从屋里出来迎接,年纪比来者要小许多,但看上去并没有来者那么精神抖擞。
“老先生快些到屋里避雨,担心淋湿了!”少年的爷爷把老者迎进屋子里。
老者进了屋子,行礼道:“打扰之处,还请谅解。在下洛清远,路过此地,却逢老天下雨。”
少年的爷爷还礼道:“哪里哪里,能够光临寒舍,实在蓬荜生辉。在下姓徐,看来你您比我年长许多,就叫我徐老弟罢。这是我的孙儿徐仁甲。”说着便拉过少年来。少年徐仁甲亲切地喊洛清远“爷爷”。
洛清远一眼便看到屋檐上挂着的鸟笼,就对徐仁甲说道:“你喜欢养鸟?”
徐仁甲摇了摇头,说道:“这只鸟儿受了伤,我把它带回家医治,等伤痊愈了,就放它走。”
徐爷爷端上茶来,请洛清远喝,然后说道:“我这孙儿,宅心仁厚,心地太过于善良,可是善良的孩子总是交不上好运。”说着,徐爷爷长长的叹了叹气。
“徐老弟不妨直说!”
“这孩子太可怜了,自幼失去了爹娘。而且一直以来身体都不好,太单薄太瘦了,吃了无数的药都无济于事。唉——”
“徐老弟,切请放心,等孩子长大了,让他带着信去南岳无量山天外天,找我洛清远,我门中会有人教他武功,强身健体。”说着,洛清远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徐爷爷,徐爷爷连忙行礼致谢。
他们三人一起用过了饭,雨也开始滴滴答答的停了下来。洛清远老者告了辞,撑开伞,欲要离开。
“爷爷,你要去何方?”徐仁甲问道。
“点苍山!”
“点苍山又在何方?”徐仁甲再问。
“舍龙国之北!”(舍龙国即是南诏国前身。)
说完,老者转身离开,渐行渐远,徐仁甲和爷爷一直站在门口,目送客人离开。
时间一过十年,昔日瘦弱的少年徐仁甲已经长成了翩翩儒生,可是消瘦突兀的脸无法掩饰他的身体状况。他挎着书包,缓缓地走过集市。
“仁甲,散学了?”一位背着竹篓,提着一筐蔬菜的妇女和他打招呼。
“散学了,清大嫂。来,我帮你。”说着,徐仁甲从妇人手中接过箩筐,朝着冒着炊烟的屋舍走去,边走边喊:“清大哥,清大哥……”
一位样貌老实的男人走出来,说:“仁甲,唉呀!快放下。”男人接过徐仁甲手中的箩筐,看着徐仁甲满头大汗淋漓,对他的妻子埋怨道:“你这妇人,仁甲兄弟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就让他拎上了。”
徐仁甲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道:“清大哥,是我自己要拎的,不要责怪大嫂了。自从爷爷去世,都是大哥大嫂照顾我,待我如亲人一般,而我却什么也帮不了你们,仁甲心里惭愧!”
“哪里的话,我们世代邻居,这是缘分,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徐仁甲艰难起身,对清大哥和大嫂鞠躬行礼,道:“仁甲感谢大哥大嫂!”
清大哥去拉徐仁甲,说道:“仁甲,你这是……”
“大哥大嫂,爷爷临死前要我去无量山拜师学武,爷爷的守孝期已满,而我的身体状况你们也知道,所以我决定择日离开,家里就全全交给大哥大嫂了。”
清大哥思忖片刻,说道:“这样也好,那……他娘,你给仁甲做些吃的吧,此去路途遥远,让他路上吃。”
“仁甲感谢大哥大嫂。”徐仁甲再次鞠躬行礼。
徐仁甲背着包袱,握着一根拐杖,走进了书院。
“先生!先生!”
“是仁甲吗?所为何事啊?”一个依着整洁的老先生走过来。
“先生,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哦!是吗?恩……出去历练历练是好的。你切稍等片刻。”先生进了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麻囊,递给了徐仁甲。
“这里有些骨贝,你且带着,你身体弱,总是要吃饭的。”先生语重心长地说,仁甲不接受,先生硬是塞给他。
“多谢先生,学生实在过意不去。”
先生转身,说道:“去吧去吧!一路保重!”
“先生要多保重身体!学生徐仁甲这就告辞!”作揖行礼之后,徐仁甲转身离去。
徐仁甲穿行于青山绿水之间,拄着拐杖,艰难跋涉。神奇而美丽的大山,气候千变万化,时而细雨绵绵,时而晴空丽日。徐仁甲走走停停,赏尽山间异趣,曲折道路,林海无际,涧水叮咚,山花烂漫;飞湍瀑流,洞穴峡谷,花鸟鱼虫,飞禽走兽。
翻过了一座山,凉嗖嗖的风迎面而来,青翠的澜沧江赫然映入眼帘。水面平静辽阔,江两岸凹凸有致的青山缓缓在江水中轻轻摇晃,江面上亦是绿波荡漾。一座四五百米长的铁索桥横在江上摇摇欲坠,徒增了几分险峻。
站在桥边俯视澜沧江,一面碧绿无瑕的明镜展现眼底,好像是彝家姑娘迷人夺魂的眸子。澜沧江太迷人了,得天独厚,形成了一个热闹纷繁的街道,叫做昔普街。
徐仁甲来到长长的昔普街,买了一个热腾腾的番薯,一边吃一便走。
昔普街店铺林立,鳞次栉比,驼队和马帮来来往往,铃铛直响,还有许多客栈和赌场,行人摩肩接踵,热闹纷繁。热闹的气氛中,街上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三个人,他们带着斗笠,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左眼戴着黑眼罩,黄色微卷的头发披在肩膀上,他就是沧江浪人中的大当家独孤霞,外号独眼龙。尾随在后面的两位是他的兄弟,一个叫左世官,排行老二。一个叫黄逢源,排行老三。二当家一脸奸邪,贼眉鼠眼,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三当家面目和善,但毕竟都是土匪。这三个人站在街上,颇有些格格不入。
三人突然站在了街道中央,独眼龙抽出一柄大刀,大声说道:“你们听着!昔普街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说话间,很多阴阳怪气的人从山上飞下来,有的从澜沧江对面的山上飞过来,把昔普街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水泄不通。他们有的抱着长矛,有的握着长刀,有的手持长剑,穿着打扮稀奇古怪,一副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听得到吆喝声,街上的人一瞬间跑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徐仁甲傻乎乎地啃着番薯。
独眼龙等三人看着徐仁甲,面面相觑,独眼龙说道:“瓜娃子,过来!”
徐仁甲走近他们三人,行礼道:“在下徐仁甲,三位大侠有礼了。大侠,你们这是要打劫吗?打劫可是——”
左世官鄙视地看了徐仁甲一眼,未等他说完,轻轻一掌就把他推到了墙角。
“穷书生一个,一边呆着去。”
独眼龙环视四周,大声喝道:“妈的,给我全押出来!”
门窗齐破,无数的人被押到街上。无论是吃饭的还是闲逛的,接客的还是**的,赌钱的还是偷钱的,都一一难以逃脱。这些强盗真是太蛮横了!
“——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要听话,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祭日。我们是沧江浪人,是非常善良的强盗,只劫财,不杀人。各位美女小姐们也不要害怕,我们是光明磊落的强盗,只劫财,不劫色。现在,请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把你们身上的金银首饰和所有值钱的全放在桌子上。”
这时,左世官手臂一挥,一股风把一张桌子的酒菜全部推落在地,接着左世官在桌子上铺了一块麻布。强盗们指挥着街上的人们一个一个把钱贝放在桌布上。不一会儿,已经过去了十多个人了,但桌子上仍然只是一些贝壳、铜币、珠玉等。
独眼龙瞥了一眼,一脸不乐,狠狠地扭着嘴唇。
此时,一个穿着黑貂皮衣的商贩被押着走了过来,他抖手抖脚地从腰间摸出两串钱贝,轻轻放在桌子之上。
独眼龙蔑视地看了他一眼,嗖地一声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奶奶的,真的就只有这么点吗?”独眼龙面目狰狞地问。
“大爷!真的只有这么多了,我们做小本生意的钱财不多!”
“我最后问你一遍,真的只有这么多吗?”
“真的只有这么多了,大爷!您要金银珠宝,皇帝老儿那里多得是啊,求求您就饶了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生意人吧!”
只见黄逢源影子一晃,手起剑落,那个人的食指就血淋淋的掉落在地,昔普街上传来一段杀猪般呲牙咧嘴地嚎叫。徐仁甲被吓出一身冷汗,使劲地咽着番薯。
独眼龙又冷冷地问道:“奸商!你大爷我耍江湖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满大街跑呢……真的只有这么多吗——再不拿出来,就留着给阎王爷买礼物去吧……老三!过来,送他去见阎王爷!”黄逢源走了过来,那个人抹着眼泪连忙痛苦地求饶。
“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们了,有话好好说!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吧!都给你们……”说话间,那个人拿过包袱,倒出两锭白花花的白银。
左世官轻轻的拍了拍那个人的脸,殷勤地说道:“哟!识相就好,早点拿出来不就没事了!您这血淋淋的手我心里也得瑟呀。快去吧,找一个大夫看看。”说完,那个人忍着疼痛往一边跑了出去。
独眼龙怒吼一声,大声说道:“你们要是再不老实,第一个我已经砍了一根手指头,第二个我就砍两根,第三个三根,第四个就把两只手都砍掉,今天晚上我和兄弟们就尝尝红烧手指下酒,你们说好不好。”
“红烧手指!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