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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直挂云帆济沧海(中国·2008)(1)

2008年,一个具有历史坐标意义的年份,一个具有继往开来意义的时间点。这一年,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5000年来的苦难、坚韧、自尊与自强;这一年,集中体现了中国改革开放30年来的曲折、奋斗、顽强与成就。

2008年,中国这个古老而年轻的国度,这条历经劫难却百折不挠的巨龙,在世界历史的刻度上烙上了深深的中国印。这方印上飘扬着奥运会的旗帜,绽放着改革开放30年的光芒,还刻着中华民族在2008年写下的坚强、不屈与伟大。

2008年,是一个五味杂陈的年份,寒冷、悲伤、痛苦、愤怒与温暖、坚韧、感动、辉煌交织出现,中国人所有的情感,都在这一年被压缩、点燃、引爆。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中华的血脉共同提炼出中华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2008年,让无数中国人在多年的物欲横流之后,突然发现血仍未冷,在每个炎黄子孙的血脉中5000年沉淀下的坚韧、顽强、自尊与力量开始激荡、奔流。无论是南方数省的大雪,还是天府之国的大震;无论是西藏的小乱,还是国外的小扰;无论是北京的大赛,还是太空的壮行,有两句话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在我们的眼中、心里—“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我们的身后有一个强大的祖国!”这些原本看起来过于正统的词汇突然显得那么深邃。

2008年,与其说这一年是中国向世界展示自己的成就和辉煌,还不如说是历史对中华民族凝聚力和心灵的考验。中国人民突然发现这远不是可以欢呼雀跃的时刻,中国这艘巨轮还没有驶出历史三峡。船行江上,水下仍是波涛汹涌,但任何激流恶浪都阻挡不住这艘巨轮驶向远方: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冰雪灾害:冻不住春天的脚步

对于中国的南方来说,1月虽然冬意尚浓,但春天的脚步已缓缓走近,爆竹和春联已经就绪,准备为2008的到来喝彩。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此时,就在中国南方,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冻住了春天的脚步。

1月8日以后,中国南方大部分地区发生低温雨雪冰冻灾害,造成湖南、浙江、江苏、广东、贵州等20个省、市、自治区不同程度受灾。20日,这场50年不遇的雪灾已波及上亿人口。

冻雨,仿佛绵绵无绝期,冷酷地扑向山川、大地、乡村、城镇,转眼变成冰的镣铐,紧紧压住绿树、青苗、幼蕊、春芽,以生命无法承受的冰冷,锁住生机与温暖,把一切凝固成冰雕。风雪随着冻雨肆虐,风如怒,雪如狂。大雪铺天盖地,压得天地一片白茫茫。狂雪一层层地挤压,收紧,肆意增加冰的重量,无数房屋瑟瑟发抖。

风如刀,雪如剑,砍得数千个电塔、电杆轰然倒塌,砍得千里铁路、万里公路中断,贵州、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浙江……无数小屋的灯光一盏盏熄灭,黑暗降临大地;广州、合肥、北京,无数回家的游子徘徊在车站,无数车辆被风雪阻挡在高速公路,不知哪里才是归途。

此时,一架飞机盘旋在受灾地区的上空,在一片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寻找着可以降落的机场。数千里之外的北京,国家气象局值班室人头攒动,一系列数据不间断地在屏幕上滚动,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在这个用科学说话的地方,人们开始期待着老天爷开眼,别再下雨降雪。

中南海,灯火通明。人们在等待一架未定航线的飞机平安到达的消息。在飞机上的人,则急切地想知道中国南方数省的消息。

1月28日18时30分,中华人民共和国总理温家宝面色凝重。他将在一天的忙碌之后,出发视察南方雨雪冰冻灾害,他的第一站将是湖南。但是据传回来的消息,前往长沙的各种交通工具都已处于无法通行状态,只有湖南天河机场勉强能降落飞机,但随时会关闭。

20时15分,温家宝总理指着地图说:“天河机场(下午)6点30分我们决定(出发)的时候,还说可以降,现在说这还下大雪。那我们就到这(南昌)下。南昌基本有把握了,我就问志军(铁道部长)能不能坐火车进去(长沙)。随便什么车,我们能挤进去的就行,能走就行,有一节车厢也行。”

一旁的铁道部长刘志军应道:“我现在马上打电话。”传来的消息是南昌至长沙、武汉至长沙的火车也随时可能被阻断。温家宝当机立断,说:“走到哪儿不行了,我就换汽车!”

很快,南昌方面传来消息,昌北机场也无法降落。面对这一情况,温家宝没有任何犹豫,下令飞机起飞,随时联系武汉和南昌机场的塔台,临时决定降落地点。这是一次无法确定目的地、不能确定飞行计划,也没有行程安排的飞行。如果一定要问什么是可以确定的,那么唯有到达灾区一线、迅速组织抗冰雪救灾这一总目标是可以确定的。

此时,就在不停盘旋的总理专机下面,京珠高速公路中断!仅湖南境内的京珠高速公路就滞留车辆上万辆,绵延数十公里,人员达6万余。高速公路宛如被斩断的长蛇,在风雪中痛苦地挣扎、呻吟。

京广线中断!十余万旅客滞留在广州火车站,等待着回家的列车,却不知此时的广州站内已是无车可开!沿途电力中断让电力机车成了摆设。在漫长的等待中,已经有人在浸骨的寒风和小雨中生病、晕倒。

湖南郴州,物阜民丰之地,京广线、京珠线的必经之处。原本欢呼“瑞雪兆丰年”的人们第一次发现了这个纯白精灵的可怕,路旁的大树被压倒,同时倒下的还有许多的电线杆,原本习以为常的电和光明仿佛一夜之间成了奢侈品。葱已涨到15元一斤,蜡烛是2元一支。人们突然发现,现代化是如此脆弱,似乎一场大雪就能改变生产方式。电视已没办法看了,有些人家入晚便围在一起听收音机,了解外界的情况,同时取暖。

整个贵州4天前就进入了大面积二级停电状态,一些有手机的人们在28号收到了一条短信:“道路结冰,红色预警”。据称,贵州铜仁地区、黔南州中北部和黔东南州大部雪凝天气尤为严重,“预计未来持续,请有关单位和人员特别作好防范准备。”一天之后,贵州进入大面积一级停电状态,全省41个县市停电。最糟糕的时候,省委领导们是点着蜡烛研究抗冰雪难题的,而作为救灾主力的武警总队也在一片黑暗中启动了应急预案。

28日深夜,专机降落湖北天河机场。温家宝总理一行随即转乘火车于次日凌晨进入长沙。一进长沙,温家宝立即召开会议,听取湖南相关负责人的汇报,明确要求重点解决好4个问题:一是抢修遭受损坏的输电设??,保障电网正常运行;二是加快公路除冰除障进度,尽快恢复铁路输电,尽早疏通京广线铁路、京珠线公路大动脉,保证南北通道畅通;三是解决煤源供应和运输问题;四是要保持社会正常秩序,维护社会稳定。冰雪灾害和春节碰头,给春运带来的困难更大。要安排好群众生活,对堵塞在路上的乘客和司机,要保障他们能够喝上水、吃上饭、不受冻,有病能就医。春节快到了,要做好市场供应,稳定市场物价。

1月29日,在长沙火车站,温家宝对旅客说:“春节快到了,我给大家拜个早年。你们被困在火车站,还没能提早回家,我表示深深的歉意。现在我们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抢修,一定把大家送回家过春节。”

温家宝的道歉被网友评论为“伟大的道歉”:温总理的道歉,是一个人民公仆向人民的道歉。温总理的道歉,是一个人民的儿子向父母的道歉。

是夜,温家宝没有停住自己的脚步,他继续向广州进发。第二天8点10分左右,温家宝的身影出现在广州火车站一辆紧急从南昌调来的列车上。第11号车厢的旅客突然见到温家宝,在短暂的惊诧之后是热烈的掌声。

走过了整个车厢的温家宝一边与乘客握手,一边询问旅客的滞留情况和身体状况,并说:“请大家放心,我们一定能让大家在春节前回到家。”

掌声再起。8时25分,列车徐徐出站。所有旅客都拥到靠近月台的一面,向外面挥手,因为温家宝就站在月台上目送列车,频频向旅客挥手道别。在这一刻,所有关于温暖、阳光等等的字眼浮起在这个寒雨倾城的时节,也激荡在每一个受灾者心中。

之后,温家宝走进候车室,候车室里的乘客激动不已,许多人踮起脚尖向温总理张望,许多人高喊“温总理好”。面对沸腾的人群,温家宝握着扩音器对大家说:“最近我们国家的南部地区遭受了几十年不遇的冰雪灾害,使电路中断。大家回家心切,你们的心情我完全理解。

“我们现在正在恢复电网,电网恢复以后铁路就可以正常运行,各项工作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每天铁路开出的车辆都在增加,我们把本职工作做好,争取让大家早一点回到家里,和家人团聚!”

温家宝的话是在数次掌声中完成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面容有些憔悴,说到动情处还有些哽咽,但他的出现告诉滞留在广场的人们,整个中国都在关注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一位距离温总理比较近的记者形容此刻的温家宝“眼神却很坚定”。

一切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铁道部迅速从各地抽调非电力机车增援广东等省,国家电网从全国电力职工中抽调精兵强将增援湖南、贵州等重灾区,国家各部委紧急调运物资,解放军和武警部队开赴火车站、各级公路和各地电网。大中国如同一个人一样动了起来。

形势依然严峻。中国的铁路里程占全世界总里程的6%,却要承担全世界24%的客流量。根据铁道部的数据,春运客运每日最大负荷是300万人,这个和欧洲一个小国人口相当的数据让庞大的中国显得非常无奈。春运客运的运送量是5000万人,年年春运都像一场大决战,年年境外媒体都会惊呼“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壮观的迁徙”。可是一旦“风刀霜剑严相逼”,铁路大动脉就会阻塞,这场迁徙就会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和经济问题。

在中国的字典中,“春节”代表着回家,代表着团圆,代表着热腾腾的水饺、年糕,代表着可以用爱洗去一年的劳乏和疲惫,代表着开始新的征程。2008年的春节,交通的阻碍将这一切美好期盼放大了无数倍,由此产生的热望和冲动足以冲垮一切。如果这种冲动演变成绝望的话,那么广州火车站会发生什么?这是一个谁也不敢深思却又不得不深思的难题。

1月31日下午,仅仅两个小时,广州火车站滞留旅客就由8万人增加到18万人!

晚上20时,一些旅客失去控制,冲击栏杆。一小时后,人群冲击公安干警和武警官兵组成的人墙,许多人根本不管进了站是不是就有火车,单纯地认为只要越过人墙就能回家。叫声、哭声、骂声搅得现场一片喧哗,一些身形瘦小的人挤出人群,痛哭不已。

2月1日,京广线没有恢复正常,区区0.5平方公里的广州火车站周围,24万旅客挤了个满满当当,人人翘首看着入口。为了尽量靠入口近一些,人群宛若波浪,缓慢而坚定地一次次向入口涌去。而充当大坝的民警和武警官兵则手挽手筑起人墙,一边阻挡着人潮,一边用嘶哑的嗓音大喊“别着急,大家都能上车”。

武警中校林军作为现场指挥,深深为战士们感到自豪。这些战士一天休息不过4小时,可没人后退,全体官兵八九天没有时间洗澡,多数时候一根火腿肠、一盒方便面外加一瓶水就是一顿饭。许多人吃着吃着就睡着了,但一有命令,马上生龙活虎,不管是组成人墙引导人群,还是冲进拥挤的人群中抬出晕倒的旅客,还是为被挤散的小孩找亲人,他们从不退缩。他们知道自己的责任重大,如果不能有效维持秩序,这么多人拥在一起,还有那么多老人和孩子,一旦乱起来,必定伤亡惨重。为了更好地维护秩序,他们已经50余次调整方案。

对于大多数的武警官兵来说,他们的家都在远方,亲人也在期待着与他们的团聚。但是回家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想象,职责让他们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为别人守护一条平安路。

可是,有时候,善良的愿望并不完全被理解,尤其是在冲动战胜理性的时刻。一些因焦躁而情绪失控的旅客会咒骂他们,甚至向他们投掷各种杂物,林军的腿就被一支飞来的雨伞打伤,受伤的官兵绝不是一个两个。但这些年轻人的眼神中除了理解还是理解。

理解是可以安抚人心的。从那些比自己小得多的武警战士身上,人们感受到了安抚的力量。每天都有武警战士站在凳子上举起一张大纸板,那上面是与父母失散的孩子的名字,后面写着他们父母的名字。他们在一个地方喊一阵,然后再换一个地方喊。十几个孩子就这样被重新送回到亲人身边。

2月1日下午,两名武警战士喻永华、王哲正准备换勤,突然听到有人呼救,一名女子晕倒了。面对挤成一团的人群,喻永华高呼:“快把她举起来!快把她举起来!”两分钟后,人们把这名女子举过头顶,一路传送过来,两位战士一接过这名女子就往医疗点跑。经过紧急治疗,这位怀孕女子苏醒了过来。周围掌声阵阵。一些人用手机记录下了这善良凝成的经典时刻。有网民这样写道:“这样一双手/托起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生命/没有一种语言能如此让人感动/没有一种力量能如此叫人震撼/让所有的日子都记住同一个声音:/让生命通行……”

此时,战斗在全国抗冰雪一线的人,仅武警官兵就多达13万,其中有23位将军。

与此同时,广东省委、省政府也在积极想办法:一方面动员力量将人群分割,防止造成人员踩踏;另一方面,加强宣传,让有票的旅客不要提前到车站。广州市春运办发布公告:广州火车站无法在三五天内按所售车票日期发送旅客。请旅客选择在当地过年,可在10天内前往各退票点全额退票。

2月2日,广东省委、省政府发布告全省人民书:“远方的家人渴望团聚,但亲人们更挂念你们的健康和安全。你们为广东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广东是包括所有外来务工人员在内的9300万人民的广东,广东的发展成果理应由所有生活、工作在广东的全体人民共享。我们诚恳地希望大家正视现实困难,留在广东、留在这片你们洒下了辛勤汗水的地方,过一个特别的春节。”

广东省在2月5~21日期间,对留粤外来务工人员实行部分游览参观景点门票价格临时优惠政策。深圳市决定免费开放各公共就业服务机构和民办职介机构,节前增开100场免费招聘会。汕头动员当地企业与已经解除劳动合同的外来务工人员重新签订劳动合同。

东莞一些企业对加班员工发给3倍的工资,并安排文娱活动。TCL公司设立多条免费长途电话,让员工与远方亲人通话;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三,为员工提供免费三餐和水果;春节期间,为员工放映大片、开放阅览室和网吧、组织篮球比赛,甚至安排专车接送员工去市区休闲购物。

2月6日,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在佛山对外来务工人员说:“给广东一个感谢你们的机会,就是要让你们把这个年过好!让我们一起努力,战胜罕见的雨雪冰冻天气,在广东共同创造一个家的氛围,给你们年轻的人生留下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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