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还不想睡，自然无需进入卧室，还可以继续留在客厅，顺手抄起一份杂志。这时候，你飞到S身边，但她看不见你，也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不过你有一种魔力，可以让她进入某种奇妙的幻觉，跟你愉快地谈着心。心灵的交谈，灵魂的沟通，理想与现实的交轨。夜渐渐地深沉，S终于感觉到了疲倦，来到了洗手间。洗脸，洗脚，是少不了的工序；护肤，贴面膜，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你志不在此，你希望让她洗浴。
调好水温，打开龙头，放水入浴盆，再撒上一些花瓣，你的想象力限制你无法越过红色的玫瑰花瓣。
接下来便是卸下衣服的副旋，先从上身剥开，自然也有可能从下面开始脱。慢慢地解开纽扣，两只洁白细嫩的芊芊玉手牵扯着衣服的两片，均匀地往下引导着。等衣服滑到肩膀，S停了下来，转身朝着墙壁上的镜子里欣赏起来。镜子里的将是个怎样的美人儿哟！头发被高高地束起，一只大花夹子将前面的刘海别住。浴帽被你过滤了，你喜欢花夹子，喜欢看到刘海。S的额头散发出幽美的宝光，鼻子纤巧而又柔嫩，嘴巴的诱惑及妙处自然不必修饰，任何男人见到都会幻想着跟这张嘴接吻，那是怎样的吻呀！就算是拿生命去换也值得。那将是何等的快事。S的脖颈是那样的圆润滑洁，轻易地让人联想到那秋山的轻云和西湖的秋水，自然还会想到桂花溢香的夜晚天上那一轮朦胧的沁凉的秋月。她的肩膀更是那般撩人，让人深思，产生幻觉，神思纷飞……
这一切不知将要成全多少文人。说不准世界文学中又将产生多少经典之作、多少部伟大华美的爱情诗。每一个作家看到这一切，都会写出《少年维特的烦恼》、《茶花女》、《卡门》一类世界巨著。
玻璃乳罩的隐形带从肩头滑脱，也是那样迷人，带子在肩上留下两条细腻嫩白的勾魂条痕。再下来就该露出酥胸了。不用多说，这是一位东方极品，是妙不可言的尤物。她对着镜子凝视了几秒钟，大概想到了她心中的白马王子。
你自然可以设想自己就是她的白马王子。
S回过神来，继续弹奏未完的乐章。节奏加快，旋律上升到了第一个高音部。S将衣衫全部剥光，放在旁边的挂钩上，弯腰将裙子褪到脚踝处，露出两条修长丰逸的大腿。走向浴盆，先将右脚放进去，再将左脚放进。慢慢蹲下，用手支撑着浴盆的边缘，身子没入水中。
浴盆里的水马上向盆外溢了出来，玫瑰花瓣游向她的胸脯，在水雾中像是梦幻。
S半睡在浴盆中间，你的脑子里闪现出无数的场景——温柔的睡美人，悄悄开放的睡莲，月下采莲子的唱歌的采莲女。
采莲女此刻就睡在浴盆中，头枕在浴盆的边缘，用手撩起水花，将身子轻轻揉搓起来，抹上高级沐浴露，先抹在手臂上。整个过程那么自然，那么袅娜。
你不像在幻想S洗澡，像在欣赏一场优美动人的歌舞。自然她的嘴角上一直挂着愉悦满足的笑容。等她洗好了，还要躺在里面感受一会儿，仔细回味这一过程的惬意，不时将腿翘起来，慢慢揉搓，慢慢没入水中。隔屋父母卧室中传来舒缓的鼻息。鸡开始打起鸣来，声音虽显得很幽远，听起来却那么清晰，那么幽雅。
S从浴盆中站了起来，水从她的胸间顺势而下，形成一股滑过你心间的暖流。她用毛巾将身子擦干，取下发夹跟头绳，将头一甩，瀑布似的头发自然抖落，倏地滑下来，在尾端抖起一个漩涡，接着头发又弹回，又跌落，大约重复四五次，才自然地覆在她的背上。
S扯过一条浴巾裹在身上，浴巾在她的身子周围飘一阵，再慢慢盖住她的胴体。
S用刚才夹住刘海的夹子将浴巾夹住，开门轻轻地走进卧室。脚步极轻极缓，但那步调是怎样的美妙呀！
旋律到此进行到了柔和的一段。S简直是跳着轻盈的舞蹈走进卧室的。她将门轻轻掩上，扶着浴巾，走着猫步，屁股鲜活。走到床前，将浴巾解下。在葡萄色的灯光下，她的身子多么美妙啊！像是溶于葡萄美酒中的千年人参。而周围的空气，全变成了美妙的透明的酒液。她在房间里的移动，谁敢否定那不是酒液的震荡引起的她的荡漾呢？
S掀开了被单，脱下拖鞋，坐到了床沿上。一只手轻轻撩起被单的一角，先将两条腿放进床单里，缓缓地倒下去，扯过床单盖上，带着微笑，微微地闭上眼睛……又轮到你充分发挥想象力的时候了。但你被活生生打断了。
倒不是说你的思绪就此中断。是那一声该死的尖叫。
16
没长眼睛？你才发现你一直走着，朝着奔驰开走的方向追。那辆奔驰早已消失无踪。你碰倒了别人的一筐橘子，那人正扯住你的衣角大骂，你眼睛瞎了？你很生气，没有半点歉意。事实上，你同刚才的幻想还未彻底割断。我要是成为省长的女婿，你想，又会怎样？轿车身份地位，舒适的家庭，美妙的妻子，温馨的阳光，阳台的谈话，活泼的小孩，一切都有了，我坐在客厅里的沙发椅上，喝着馨香扑鼻的绿茶……
你的耳朵聋了？那人推搡着你，大声问道。对方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长得又黄又瘦，脸上被汗水冲出了几条沟痕。
这么大声干吗？你恶狠狠地问，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扯下。混账东西！你咒骂道。刚刚被她抓住的衣角有些皱了，还留下一片污渍。
骂我混账，你才混账！她不依不饶地还击道，你才是混账，不但混账，还是个瞎子。她狠狠地瞪了你一眼，自己去拾撒得满地都是的橘子。
你说得对！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恶？不错，老子是个瞎子，那又怎样？你的橘子滚得到处都是关我什么事？我不找你麻烦，已算你的运气。我才懒得跟你计较呢！你就要走，心想，这些人一天到晚到处找别人的麻烦，真该关进监狱。进而想到，这好像是果戈理常爱在小说中使用的句子。
你不计较我还计较呢！你撞翻我的橘子，上面满是灰，你叫我怎样卖？我要你赔！老妇人气愤地说。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你威胁地逼她，装出小混混要揍她的样子，咬牙切齿，梗着脖子。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看不见。你这可恶的老巫婆！
我跟你没完！老妇人撂下橘子筐，上前抓你。你见势不妙，迈开大步，朝着不知名的地方跑去。
17
这是一条林荫小道，上面铺满了石子。两旁种着梧桐，叶子密密麻麻。从树缝间洒下的阳光在路面上摆来摆去，这是风的杰作。你专踩着那些影子走，一直踩着，感觉非常惬意，就像小时候跟父亲走在太阳底下，你在后面踩着父亲的影子。你哼起了歌曲，尽管你不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是谁唱的，也不记得是从哪里学来的。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唱起来顺口上心，能够给你带来快乐，你想哼就哼上两句。你反复哼着：他的妹妹嫁给了我，可我更爱玛利亚，玛利亚住在沙滩上的小木屋中，等着她的他，我这就去会晤她……
对啦，你停下了。
你是被地上的几只蚂蚁吸引了。你收住脚，停止哼歌，蹲下身去仔细观察起来。蚂蚁一共有七只，你一连数了五次，不是你不相信自己的数数能力，而是你乐意这样干。没错，一只不多一只不少，刚好七只。音符。音乐。你想到音乐中的七只音符。但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哟，这只不过是七只蚂蚁，它们正拖着一只笨重的青蚕。
青蚕还未完全死去，但已无力反抗。七只蚂蚁分别衔着它的不同部位，往不知哪个方向拖。开始，七只蚂蚁全在一边，衔住青蚕倒退着走，似乎行动得很慢。接着有三只蚂蚁松了口，跑到另一边，用嘴衔住，用力地推。但青蚕的移动速度仍然很慢。可是，从蚂蚁的角度看来，它们一定很快活，似乎很乐意，根本没有感觉到累，也不在意搬动得慢。
不知不觉，蚂蚁将青蚕搬动了很长一段距离，你也蹲着跟了一段距离。这时，你发现前面约0.5米的地方有个洞穴，旁边有些蓬松的细土，显然是被蚂蚁从下面推上来的。见到那只洞穴，你不经意间露出了笑容，你从地上捡起一节干枯的树枝，将青蚕移到洞穴旁。蚂蚁们以为爆发了世界大战，立马四散逃窜，只有一只紧咬着不放。真是蠢货，你骂了一句，撂下树枝，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朝前方走去。
我将在什么地方落脚？你边走边想，我的洞穴又在哪里呢？纵使你的洞穴存在，也被某种外在的东西掩盖了。你自然不会想到，会有谁像你对待蚂蚁那样推你一把，将你送往目的地。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你的目的地究竟在何方依然是个谜。或许，你的目的地正好在你的后方，这样走下去，只会离它越来越远。
但你无须考虑，你只需要这么向前走着。事实上，你没必要这么走的。不错，你的目的地很可能就在你的背后，但那已经不是你的目的地。一个人的目的地永远在前方，谁也不曾到达，走过的只不过是驿站，是暂时落脚歇息的地方。
前面说不准是些什么，你的目的地也不知道隐藏在前面或再前面的多远处。它在向我招手，迫使我向它靠近，你暗自想，这既是一种诱惑，更是一种魔力，一种内驱力、牵引力，我根本无法逃逸。你感到这种力越来越强大，就像处在一种强烈的电磁场中。你想到了什么电场，自然也想到了磁场。
你甚至怀疑那些蚂蚁。莫非它们是某位大力天神故意安排来考验你的诚心以及怜悯之心的？假设如此，你想，那么我毫不后悔帮了它们一把，尽管蚂蚁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换做以前，你可能不是帮它们一把，而是一脚踩下去，或者一脚踢上去。这并不是什么罪过，谁叫它们是弱者？可今天你的确帮了它们，完全出于无意。也就是说，你毫无功利性，更不是做给别人看的。
你的脚步移动得不快也不慢，显得很轻松。你感觉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促使你快速向前行进。你不会感到寂寞，神秘而熟悉的声音一直伴随着你。此时此刻，熟悉的声音不再是偶尔响起，你已经可以跟它自由交谈了。
但路人看来，只有你一个人自言自语。
18
你来到一条街道的入口处，这里车很少，人也不多。
在拐角处的一棵梧桐树下，聚集着四个年轻人，中间站着一个小伙子，他正在向他们讲着什么。其他人都未说话，对他所讲的话也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似乎跟他们没有关系。
你走过去，加入听众的行列。
那个小伙子说，凭什么？你们告诉我！我搞不懂，妈的什么都靠关系！他望着他们，清理几下呼吸道，吐了一口痰。那口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裹着灰尘躺在地上不动了，他又继续他的演说。这时已经有人离开了，加上说话者和你，只剩下三个人了。他说，如果什么都弄虚作假，这个社会将变成什么样子？想想吧！你们不妨想想！你们说说，凭什么小小的辅导员居然可以如此狂妄？你说！凭什么？凭什么啊？他指着留下来的那个人问。
那人跟他一般年龄，估计他们认识。那人没有回答他，甚至连回答的意思也没有。
他又问你，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反问他，你说凭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能凭什么？他接过话，自问自答，简直乱搞！你来得晚，没有听到我开头说的，你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知道，你一定会跟我一样愤怒的。啊，让我告诉你一切吧！但我在讲完后你不许离开，我得请你帮忙！
你呆站着，对他的事根本不放在心上，你不想听他讲，可又不想马上离开，你很不耐烦地说，还是快说吧！我管你什么事，但你千万别打什么歪主意，你得搞明白，我不会无缘无故帮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人。事实上，我是否与你有关，完全取决于你接下来的讲述。很可能我听到你的故事会兴奋，一不小心会帮你。当然，也有可能你还没讲完，我已经听不下去走开了。我受不了那些无聊的故事，更不愿意浪费时间去听那些该死的问题。你要讲就快点讲吧，我没有多少时间听你废话！
你想，看你有什么好讲的？在你说话过程当中，刚才剩下的那个人也不知不觉地走掉了。现在你们面对面站着。
那好，他说，事实上，我很喜欢你。你是个不错的人，我想现在很少能够遇到像你这样的人了。遇到你完全是我的幸运，这让我对世间的热爱又增加了一点。基于这一点，我想把我身边发生的一件重大的事情告诉你。
他说，不是咱们国家发放了贫困助学金吗？你不知道，这些钱花得有多冤枉啊，真不应该发放。谁知道他们把这些钱发给了谁？他们从不管你是真穷还是假穷。事实上，你能否得到那笔钱并非取决于你穷到什么程度，而是取决于你跟辅导员的关系。
这跟辅导员有他妈什么关系？你似乎无意间说了这么一句。你感兴趣的并不是贫困助学金，而是辅导员，辅导员这个名称。辅导员是个什么鸟概念？它到底只是个概念或者名称，还是包藏着其他实质性的东西？事实上，仅仅当辅导员是个概念会显得太片面，很容易跟实质性脱轨的。
怎么没有关系呢？他抢着说，语气生硬，有些愤怒，我们班的那位女同学，谁都知道她的成绩不太好，也不缺钱花，但让人不敢相信的是，让人嫉妒的是，她居然领取到了一万元贫困助学金。这太不公平了，就说刚才在这里的几位吧，他们个个都比那位女同学穷，成绩也比她好。但他们都未获得一分钱。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他看了你一眼，似乎等你告诉他答案。
你没有回答。
他继续说，于是我专门把他们叫出来，劝他们去投诉，但他们对我的建议都持冷漠的态度。他们觉得这不是他们的事，而是我一个人的事。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他妈的不但学习一塌糊涂，问题是根本就不缺钱花。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他们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难道说他们真的不需要钱？还是我对他们不够了解？难道他们给我的仅仅是表象，他们个个都是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的子女？
他又吐了一口痰，用脚尖反复去擦，随即一脚踢飞在地上，脚后跟擦着地面向前踢起，地上留下一条鞋跟的橡胶乌痕。不！他挥舞着拳头大声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实上，他们并不富裕；他们是出于大度，根本没有把那点钱放在心上？这更让人费解，让人气愤。他们都是木头人，他们不懂得嫉妒。事实上，嫉妒没什么不好！我是这样想的，我要是他们当中的一个，我一定会去投诉的，我非搞到那笔钱不可，如果我需要的话。可是我不需要，这让我很痛苦。因此，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他停顿了两秒，见你没有反应，又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城里的大学生。我得把全部事实都告诉你，因为我相信你了。这一点从你和刚才那些人的表现可以看出来。你没有立即走开，说明你已经把我的问题放在了心上，这让我欣慰，我很乐意将所有关于辅导员的事儿告诉你。
事实上，我一直就乐意把此事告诉每一个人，只是他们不乐意听罢了，他们对这事都表现得极其冷漠，认为这些事跟他们无关。怎么会无关呢？关系可大了，大家同在一个班上学习还不够吗？我是他们同学。我们有着同学关系。作为同学，我认为我做得没错。我认为我有责任把这件事公布开来，让上面发放助学金的人弄明白，他们把钱发给了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