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尹志强!死去的尹志强!”来人的声音就像魔咒一样,不断地盘旋在尹昊天的脑海里。“不!不……”尹昊天不由地大声尖叫着跑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之后,他向疯子一样横重乱撞地向医院外面跑去,在医院的走廊里还撞到了不少的过路人。
“你神经病啊!有没有长眼睛啊?”路人纷纷向尹昊天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然而尹昊天却置若罔闻,丢了魂地向外跑着。
回家!回家!回家的念头此刻像疯狂生长的蔓草一样盘踞着他的脑海。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他心里反复念着这两句话。
跑着跑着,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开始降雨,慢慢地,小雨变成了瓢泼的大雨,无情地浇灌着路上的行人。
此时,正在去往超市打工的秦晴余光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脑海中霎时闪过班主任焦急的面容,于是赶紧追了上去。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雨帘遮住了行人的视线,却挡不住要回家的欲望。“我要回家!只要回到家,什么事都不会有!什么事都不会有!”尹昊天嘴里碎碎地念着。
跑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尹昊天跑到了家门口,只见一名工作人员将封条贴在他家的门口,然后开车离开了。
他傻傻地、愣愣地望着那个工作人员完成这一动作,他的腿越来越软,越来越软,软得无法支撑住他的体重,终于,他重重地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房子。
匆匆赶过来的夏晶只看到眼前跌坐在地上的尹昊天,看到前面房子上的封条时,她似乎知道了点什么,看着在雨中悲伤的声音,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酸酸的,她也很想落泪。整个世界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得只有他们俩,只有静静的雨声和尹昊天心碎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将两人的身子全部浇透了。秦晴慢慢地向着尹昊天走去,慢慢地,慢慢地走去。走到他的面前,她慢慢地蹲下身子,轻声地安慰道:“昊天,你还好吗?”
尹昊天抬起头来,迷茫地望着来人,缓缓地吐出话来:“没了,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知道,但是只要还活着,什么都还来得及的。”秦晴柔声地说道。
“活着?”他更加迷茫地望着眼前之人,眼眸里盛满了浓浓的伤痛之情,“人都没了,什么还来得及?”
“你是说你的父母?”秦晴不敢相信地说道。
“我爸爸被人用枪打死了,我妈出车祸成了植物人,你说,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尹昊天突然疯了一样地抓住秦晴的胳膊,大声地质问道。
秦晴被尹昊天突然的行为所震慑道,她惊恐地回答道:“昊天,你别这样,你抓疼我了!”
尹昊天在秦晴的眼里看到了惊恐,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像被别人抽干了力气,他慢慢地垂下了抓着秦晴胳膊的手,慢慢地抛下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看到尹昊天这个样子,秦晴感到莫名的心痛,她缓缓地吐出话来:“如果想哭,那就哭出来吧,我把我的怀抱借给你用!”
话音刚落,尹昊天就像孩子投入母亲的怀抱一般迅速地投入秦晴的怀抱。之后便是嚎啕的哭泣声,逐渐地与雨声混杂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终于止住,尹昊天渐渐地脱离秦晴的怀抱,“对不起,让你陪着我。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说什么客套话呢,我们既是同学,又是朋友。不是说好要一起努力的吗?我知道,家里的变故让你一时间很难接受,就像我一样。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相继过世了,只留下我和外婆两个人相依为命,就在去年年底,我外婆因为生了重病,家里没钱治疗,也离开了人世,现在这个世上只留下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外婆走的时候,我记得我哭的很惨很惨,三天三夜没吃饭,没睡觉,一直守在她的尸体旁边。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给外婆办完丧事之后,我每天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直到有一天,我在梳头发的时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发黄,死气沉沉,眼睛里没有任何的焦距,我的脑子里闪过外婆常常对我说的话‘晴晴啊,做人一定要积极一点,乐观一点,每天过得都要开心一点,带着笑容。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只要咬咬牙,什么都能克服的。’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是糟糕到了极点,我明白外婆的死已成定局了,我只能坦然地面对。如果我不好好活着,就对不起外婆,对不起那些爱着我、关心我的人,所以后来哪怕我还没有忘记伤痛,我还是每天挂着微笑,积极地生活着。在那段时间里,我拼命地读书,拼命地做兼职,一是因为忙碌能减少我心里的痛苦,二是因为家里已经没钱维持生计了,所以我得拼命地挣钱。我把我的故事告诉你,并不是要说我如何如何的坚强,而是希望你能勇敢地面对已经发生的这件事情,悲伤真的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你只有勇敢地直面这些问题才可以。昊天,我相信,你可以的!加油,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秦晴无比认真地望着尹昊天,娓娓地道来。
尹昊天凝视着秦晴认真的眼神,久违的温情涌上了心头,他哽咽地说道:“秦晴,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你的故事,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陪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对你的感谢之情,我只能说‘谢谢!’”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的。我们站起来吧,除了你父母,你还有其他亲人吗?”秦晴一边扶着尹昊天起来,一边轻声地问道。
“亲人?”尹昊天的眸光再次闪过悲伤,“除了他们,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
沉默再次成为了他们共同的话题,好一会儿,秦晴才开口说道:“昊天,你妈妈现在是不是还在医院啊?”
“恩,妈妈还躺在病床上。”尹昊天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比我幸运,最起码妈妈还在这个世上,还在你的身边。昊天,哪怕是为了躺在病床上的妈妈,你也要变得坚强起来。”秦晴认真地望着尹昊天,感觉到尹昊天的悲伤情绪在化解,她接着缓缓地说道:“昊天,你听我说,现在的我们没有时间悲伤,我们现在只能直面事实。你家现在被查封了,不能进去了,你现在除了医院,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你现在先去我家换身衣服,然后我陪你一起去医院看妈妈,好吗?”
“好,谢谢!”
“别那么客气,我们走吧!”于是,秦晴领着尹昊天向家里走去。
约摸一个小时之后,两人来到了一幢破旧的居民楼前。由于外面下雨,天色很暗,居民楼楼道没有电灯,楼梯口附近很暗很暗,秦晴赶紧掏出手电筒,“不好意思,我家很破,让你见笑了。”秦晴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好意思。
“没有啊,相反,我觉得你真的很坚强,我很佩服你。所有的生活费和读书的费用都是靠你的双手挣出来的,能有这样的生活真的已经很好了。你虽然物质条件差了一点,但是你的精神境界、你心里的成熟度都要比我们好得多,最起码比我好。”
很快,两人来到了最顶层,秦晴摸出了钥匙,打开了门,顺便点亮了屋子的灯光,她侧着身子让尹昊天进来,“昊天,进来吧!”
尹昊天走了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眼前一亮,他本以为她家里肯定也如这幢楼一样破旧,但是她家面积虽小,但是却很整洁、很干净,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木床,墙上悬挂着一幅幅精美的油画。画面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嬉戏玩耍着,坐在大树下面的老奶奶慈爱地望着她,那双充满慈爱的双目就像画中午后的太阳般温暖。
“那个小女孩是你吗?”尹昊天情不自禁地问道。
“啊?”秦晴顺着他的目光,明白了原来他是在说油画里的女孩,“是啊,那个女孩是我,那个坐在树下织毛衣的是我的外婆。”
“油画是你画得吧,画得很漂亮。”尹昊天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恩,是我画的,我小时候学过,后来家里条件不允许,也就没再画了。”秦晴的眼眸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伤痛。尽管那悲伤一瞬即逝,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对不起,我不该提到这些事情的。”尹昊天抱歉地说道。
“没有关系,这些伤痛在我心里早就结了疤,就算你不提起,我偶尔也还能感受得到,现在已经好多了,不像以前一样逃避现实,现在我能很坦然地面对外婆的去世了。”秦晴淡淡地说道。
“你很勇敢!”尹昊天缓缓地吐出这句话来。
“不是我很勇敢,而是我不得不面对,因为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现实,只要我还活着,就得面对这一切,哪怕我真的很怕。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也好,外婆苦了一辈子了,现在去了天堂之后,总算能够不为家里的事情操心,能够在天上看着我,保佑我。”想到外婆,秦晴的嘴角扯出了一抹温暖的笑容。
“你说的也许很对,谢谢你,我现在无法做到像你这般豁达,我的心结现在无法完全打开,但是我会试着振作起来,勇敢地面对眼前的一切。”尹昊天的眼眸总算有些生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我现在和你说得时候心态很平,但是那个时候的我一样的彷徨无措,简直比你都还要糟糕。谢谢你愿意信任我,愿意和我一起分享。这个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不愿打开的心结,只要你愿意直面问题,这一切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好了,和你讲了这么多,我都忘了让你去换件干净的衣服了,你赶紧去换吧,省的感冒了。”说着,秦晴打开衣柜,找了校服递给尹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