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去追寻一些不该追寻的东西,即便是这样,也会在所不惜。
他们吃过早饭,已经是早上九点了。从踏出酒店门的那刻起,王昭的手一直紧紧拉着东子的手。他们一起等红绿灯,走斑马线,穿过拥挤的混乱的人潮。东子天生怕冷,她的个头很矮小,脸被冻的苍白。她围了一条红色的毛线织成的围巾,穿着一身像企鹅似的及膝羽绒服。王昭则是一身浅咖色的服饰,他的头顶着一顶黑色的圆顶帽子,帽子衬得他似乎又高了许多。
他长胡子,但是经常刮掉。尽管如此,他看起来还是比同龄的人成熟五岁左右。全身浅咖色,加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还有隐隐可见的胡渣儿,让他仿佛是隐居避世的贵族。
本来是可以开车到处游玩的,但王昭想让东子多接触一些外界的风景,于是提议坐火车去。
他们匆忙赶到月台前,等着火车的到来。
火车很漂亮,有着鲜快的明艳的红色。他们两个的座位是靠窗户的,橙黄的诱人的阳光,透过冰晶似得玻璃,照在他们座前的桌子上。列车上人很少,所以能够清晰地听到火车广播上播放的曲子。是一首时而欢快,时而惆怅的钢琴曲。在琴键上,摇摆不定而又飞速旋转的手指,像是深秋里随风飘摇的落叶。它的色彩是明快的金黄,但又有一种淡淡的忧伤。东子用手支着头,安静地看着车窗外一瞬即逝的风景。这座城市虽然陌生,但是却给她一种安全感。因为此刻,无论这个城市至于她,还是她至于这个城市,都是一片空白。她不用再想太多,说太多,做太多。尽管事实上并没有人逼她,逼她的只是她自己的那块心结。王昭蜷缩在对面的座位上。他把帽子拉低,闭住眼睛,沉默不语。因为他知道,东子需要一片空白,来缓解她阴沉沉的情绪。没有人可以帮助她走出自己的心魔,除了她自己。也或许,他早已习惯了等待。从最开始的,等待东子爱上他;到等待花好月圆;再到等待东子彻底原谅他。他爱上的人,注定是乘着一辆晚点的火车。但无论等多久,他始终相信,东子一定会来,哪怕东子会恨他,他也会让她重新爱上她。让爱恨交织,纠缠一生。除非他死了,不然,他会一直等下去。
火车渐渐放慢了速度,停在了一个小站上。他们收拾了一下,便起身下了火车。
那是一座很古老的小镇。
他们沿着依河畔修建的马路,向前走着,依稀可以看到马路角落里未干的积雪。
王昭跟在东子后面,踱着步。
他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东子,你爱我吗?”
东子站住了,王昭忽然问的这个问题,让她手足无措。
她转过身,反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如果你还不了解答案的话,就不用急着回答我。我只是想说,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吧,好不好?”
“我爱你,但我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东子埋头走着。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不然眼泪滑出。
日头渐渐隐去,河面上不知何时起蒙上了一层茫茫的水雾。在灰蓝色的河水上,像是挥之不去的悲哀。
他们又在小镇上逛了逛。郊外的空气很好,也不是很喧闹。东子信步走着,无意发现了一间教堂。教堂似乎是沙俄时期建造的,堂顶很高,呈拱圆形。虽然年代很久远,但以金色,红色与纯白色为主打色,让它依旧有种气势磅礴的美。因为是星期日,正好赶上教会做礼拜。东子是基督徒,她便决定进去做礼拜。王昭也跟在她后面。教堂里面的人正在祷告,有几个人匆匆抬起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东子找了一个空位,然后低下头,闭着眼,双手合十,跪在红木椅上。王昭没有信仰,他只在她一旁立着。
教堂里大约有一百多人,都闭着眼睛,默念着心里的话。台上的牧师正在端着圣经,一同祷告。
大约二十分钟,教堂的钟声便响起了。东子看了一下手表,发现已经是十一点半了。牧师说了一段话,便结束了。
东子坐在座位上发愣,王昭推了推她。
她笑着说:“没事的,我想再在这里坐五分钟,可以吗?”王昭同意了。
听着窗外呼呼的声音,似乎是起风了。东子闭上眼睛,她在心里默念着:“天父啊,请给我答案,孩子真的很迷茫,到底该不该做王昭的妻子。”
东子前面坐了两个老妇人,她们两个自从散会后就一直坐在椅子上聊天。东子扫了他们两个一眼,看着穿着打扮似乎是贵妇。她们说着英语,谈吐举止也不像俄国人,倒像是英国人。一个妇人先说道:“你听说了吗?安娜最近被她的丈夫赶出家门了。”
“怎么会这样呢?他丈夫不是很爱她吗?”
“听说是在结婚当晚,她丈夫发现她不是处女,但他丈夫还是原谅了她。可是他丈夫的心结一直都在。后来他派人查她,发现她在结婚后竟然在外面找了一个情妇。她丈夫忍无可忍,才把她赶出了家门。”
“唉,这是她自作自受,对于这种不忠不贞的女人,就该这么做。”
东子没有继续听下去。她猛地站起身来,便冲向了门外。王昭被她吓了一跳。他拎着椅子上的背包,追了出去。可是还是晚了,已经没有了人影。他发现东子的手机和钱包都没拿,顿时觉得血往上涌,眼前一片漆黑。但是他的内心告诉他,绝对不能倒下,他一定要找到东子,一定要。他联系了当地的派出所,有找来了一些街头的流浪汉帮忙。
风越来越大,甚至卷起了零星的小雪。即使是在中午,天空也阴沉沉的,一丝暖意都没有。东子在风中跑着,她在心里一直反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带给王昭幸福,为什么要让我这么不贞洁的存在?”
跌倒了,就再爬起来、像是在逃命。她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有一种很严重的恐惧感。她明白,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自己是多么地渺小。她有强迫症,因为没有安全感,她总是会强迫自己去做一件事情。执着,是她最明显的特质。也因此,她总是逃离不出自我束缚的怪圈。
即使心里很难过,她还是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雪开始越下越大,她又冷又饿,一个人在广场上转来转去。因为没有钱,也不会说俄语,她只好饿着肚子,蜷缩在一个商店门前的角落里。可能是由于天气的原因,去商店的人并不多。角落里虽然还是很冷,但是冷风吹不到那里,相比之下,暖和多了。也不知道时间,她裹紧大衣,盯着飘落的雪花。有一瞬间,她在想,如果下一刻,她死在这异国他乡,会不会是种解脱?但是,她打住了这个念头。死亡懦夫的选择,她不允许自己那样做。
天越来越暗了,不知何时,小商店的门也被锁住了。广场上冷冷清清的。中间的石像在黑暗中看起来也格外狰狞。她很冷,牙齿不住地打颤。
一双鞋出现在她低垂的视线里,他向她伸出手,说道:“别怕,我来了。”她抬起头,看到王昭温柔的笑容,那是上天的恩赐。眼神里满是溺爱。
她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在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说道:“我因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可以离开?”王昭想要把她抱起来,东子拒绝了。她咬着牙,撑着站了起来。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你的请求了吗?我配不上你。”东子苦笑道。
“傻瓜,我不在乎曾经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在乎的,仅仅是你的灵魂。”
“可是我在乎。”东子忽然失控地吼道,“我在乎。”
王昭站在原地,脸色难看极了。他缓缓说道:“如果你在乎,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了;但是我不在乎。我会一直守着你,因为,我唯一想要的,就是让你得到幸福。”
东子忽然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