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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从蓝领到白领的路有多远(1)

1

新房子的房租是每月500澳元。比以前贵了130澳元。不过,处处让人感觉舒服。

进门的玄关几上是水晶花瓶,房东每周更换两次的新鲜花卉。玄关几旁是一把有着浅绿色软垫的椅子。椅子对面的墙上挂着几个相框,相框里是几年来在这里住过的学生们的合影,他们有名字,有国家,背景是房东车载他们去的某个旅游景点。相片上的人儿个个笑意盈盈,与前房东家里凄风冷雨、让人处处提防的氛围不可同日而语。相框下方是个齐腰高的高几,高几上是房东自己建立的微型图书馆和电话黄页、白页号码本。

尤雅茗的房间大约有16平方米,一床,一桌,一衣柜,一书柜,一鞋柜,两个床头柜,一个沙发,一把扶手椅,一个长条茶几,床上是房东给尤雅茗免费使用的床上用品一套,色系是粉嫩的红色。墙壁上化妆用的小镜子和穿衣用的大镜子各一面,装饰画有3幅,算是留学生中的豪华房了。

淋浴间和盥洗室就不用讲了,非常干净舒适,地板清洁干爽,室内气味芬芳。厕所里免费的厕纸堆得有1米高。

餐厅大约有20平方米,光线充足,餐桌洁白展阔,配皮面椅子6把,冰箱上是电视,电视对面是一个橙色的松软双座沙发。

储物柜上方悬挂着澳洲政府规定的必备急救箱,墙上是标示清楚的急救图解。冰箱门上张贴着各种小的磁铁片,彩色的印刷精美的磁铁片上是各种便民电话。

过去餐厅是厨房,厨房靠近窗户处放着触手可及的灭火毯。厨房里的厨具一应俱全,锅至少有15个,各种不同形状的刀叉铲勺数不胜数;厨房专用毛巾被房东洗涤干净、消好毒叠放得整整齐齐码在抽屉里,每块只用一次就丢到临间的洗衣桶里,每天晚上房东集中清洗当日的厨房专用毛巾。厨房的柜子里有清洁用的近10种不同用途的洗涤剂和清洁布。看着从未见过的微波炉专用清洁剂、烤箱专用清洁剂等物什,尤雅茗叹为观止。房东的微笑像是温暖的朝阳,照耀得尤雅茗心底最阴暗的角落也冰雪消融。每天晚上,尤雅茗都可以开着电暖器,坐着舒适的转椅,尽享自己独处的私密安静时光。

7月底的墨尔本,天开始一天天变长,各种树木上的花朵争相开放。太阳也一天比一天慷慨起来,大街上的金发美女们个个胸脯鼓胀,穿着与各自气质相吻合的休闲服饰。欧美女人本就以大眼取胜,她们又深谙扬长避短的化妆之道,只见大街上美女汹涌,眼波流转,让人目不暇接。

16℃,人体舒适度的分界线。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墨尔本当选为世界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城市了,在人体感觉最舒适的温度下,它有长达3个月的时间供你享用。

张小娴曾说过:“人生最严肃的命题是快乐。”

尤雅茗微笑着加上:“人生最快乐的感受是自己尊严的自由舒展。”

如今的尤雅茗,下身着一条墨绿的阔脚裤,上身一件白底绿格的毛衣,脖子上一条蓝绿的丝巾,飘一头长发,在绿草如茵的墨尔本的冬季,拉风地款款走过,舒适着,幸福着。

人只有感觉快乐,才会有足够的正能量去搏击未来。

2

早在2007年8月,为了将来到澳洲不至于饿死,尤雅茗就在宁阳专门拜中国自然疗法推拿大师、盲人王希厚为师,系统学习了中医理论和推拿手法。因为一个网友告诉她,墨尔本大商场里的推拿店正规、干净,绝对没有猫腻。尤雅茗想,学会了至少可以给自己家里人推推啊。于是就每天下班之后去上夜校,一连三个月风雨无阻,这也算学了门手艺。

到了墨尔本的第四天,尤雅茗就开始在一家购物中心的推拿店上班了。尤雅茗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庆幸自己出国前还备了这么一手。

可一上手,立刻傻眼了。这里的推拿,根本是骗外国人的!一是手法不对,二还不让点穴。

中间还有顾客回店投诉,说前天某个推拿师傅把她的肩膀按摩得痛了两天。经过专业医生检查发现,组织液都被按出来了,原因是肌肉在放松的状态下被突然施力。

一位42岁的IT独立技术移民,因为找不到对口的工作,已经当推拿师4个月了。待那位顾客被安抚走后,他说:“奶奶的这叫什么推拿啊,就是给他整舒服了就行!什么手法不手法的!”该师兄对尤雅茗说:“你看能把人给按瘸了的店都这么火,要是开个能让人睡着的足疗店肯定更火!哈哈……”

来做这个工作的人,基本都是些留学生。大家年龄相仿,经历相似,整天在一起非常乐和。

同事一个叫曹彬的小伙子,浓眉大眼,言语不多,他到了澳大利亚愣没舍得剪头发,于是一头浓密乌黑的典型东方直发顺滑地垂着,颇有霍元甲之风。

这天,他闷声不响中突然理了发。早晨到岗后他朝雅茗点头的时候,雅茗还没认出来,等在花名册上看到他的名字时,才恍然大悟,这就是那个“霍元甲”啊!

真是大变样了!头发的四周被修剪得非常整齐,可是头顶却不敢恭维了,参差不齐,还不是国内那种毛寸该有的乱中取胜的感觉,完全是割草机钝了,割出来这一撮儿那一撮儿的凸凹感。加上没抹国内小青年儿们喜欢的那种定型膏,这头发乱七八糟跟个乱坟岗似的。

回过神来的大伙开始忍不住七嘴八舌取笑他了。最后,他耐不住,拿起剪刀说:“要是你们实在看不下去就帮我修剪一下吧。”尤雅茗和另外一个小姑娘兴致盎然,你一剪我一剪,忙得不亦乐乎,当然忘不了问一句:“你这个头多少钱剪的啊?”

本来墨尔本成年男人剪头基本价格就在14至18澳元,尤雅茗前些天去市区还发现墨尔本皇家理工大学对面楼上还有8澳元的,他们估计曹彬就是剪了个8澳元的吧。

哪知,他们错误地估计了曹彬的经济实力,他吐出个打死他们都想不出来的价格:34.5 Dollars.尤雅茗和同伴大吃一惊,就这么个差点“点天灯”的头值34.5澳元?赶上别人剪三个头?!人家叹口气,娓娓、憨憨并愤愤地说:“唉,我想,你说我天天给鬼佬做推拿,给他们服务,我好不容易理一回发,怎么着也得叫鬼佬给我服务一次。结果我到鬼佬店坐下之后,他们死心眼,说我的头发太长了,必须按照女人头的价格剪……”

3

推拿店里的员工们彼此之间还是比较和气的,今天你去我家吃吃,明天我去你家喝喝,偶有全国公假,大家也去个免费公园逛逛啥的。有好些员工已经做这一行四五年了。每天一百多澳元的收入已经让很多人没有了去追逐其他职业的野心。

推拿是个力气活,很快尤雅茗细细的小胳膊就开始变得粗壮,尤其那个肱二头肌迅速突起表示她真干了力气活了。原来住过的那家上海老房东家的9个留学生有5个从事过这个行业,最后留下继续从事的只有尤雅茗和另外一个老大哥。也就是说,大约有60%的人受不了这个累离开了。

可尤雅茗认为,这个行业累是累点,但训练英文口语是任何其他行业都难以比拟的,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巨大的优点:可以接触各行各业的人——关键是都是稍有地位或者薪水不低的人。

于是尤雅茗不仅坚持了下来,还随着她逐步大力推进她专门进修的拔罐减肥技术,成功地做成了店里的第一名。尤雅茗的日收入额和提成比例都是全店最高的。随着她在“推拿界”的小有名气,居然有个推拿专业的大专毕业生,来找尤雅茗求她收自己做徒弟!

老板和老板娘已经连续四次跟她谈话,要让她承包这个推拿店了。尤雅茗知道,一旦自己点头,那么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设计的蓝图发霉、枯干,最后升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个适合用双手找生活的人,推拿店怎么会是她的久留之地呢?如果她把这里作为她闯荡澳洲的终点,那么,她将多么地对不住自己。

于是,连续四次推托之后,她一方面挥汗如雨地收入澳元,另一方面也在加紧寻找自己的出路。

亚洲面孔在老外眼里看起来几乎是一样的,想让客人记住你哪儿那么容易?好在一技在手犹如锥处囊中,脱颖而出是早晚的事。尤雅茗很用心地把常用的人体器官和神经的名称以及一些按摩效果,做了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又从随身携带的康祝拔罐器的英文说明书里吸取了很多的疗法说明。她知道,想让别人信任你,愿意帮助你,首先你要有过硬的功夫,否则你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做得马马虎虎,谁还会相信你?

于是,尤雅茗在做推拿的时候,嘴巴从来不闲着,不是在讲解疗法原理就是在讲解中医理论。时间一长,她的“专业”的名声就慢慢传播了出去,很多老顾客只愿意找她不愿意找别人。找得多了,他们自然好奇地问起她的历史,尤雅茗这才和盘托出,拜托他们帮她留心工作。

4月,一个银行金融女经理帮她把中国人民大学的经济学硕士简历递交给了澳大利亚联邦银行,可惜没有被面试。她不甘心,又介绍雅茗去她男朋友的牙科诊所当牙医助手。尤雅茗考虑到牙医助手对于自己是个全新的行业,不是佳选,遂放弃。5月,一个阿拉伯妇女看尤雅茗推拿做得好,想雇她给自己做住家保姆,帮她照顾五个孩子,薪水相当不错。尤雅茗考虑到一旦接受了这个工作自己的视野就完全封闭了,遂果断放弃。6月,一个女公务员把她推荐给一个区的人力资源部。尤雅茗大喜过望,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可能离公务员不远了。于是当时就想,一旦那个区答应她去做,即使是当志愿者,不给钱自己也干了!于是诚惶诚恐写简历。不仅如此,还把简历发给老师要他帮着修改。结果老师一连三个星期都没帮她改好。她还在等待着。

在中国的时候,每当她的人生出现转折点,都是女性帮她扭转方向;在澳洲,她也坚定地认为,她人生中的贵人一定也是个女人。于是,她还真的没有跟哪个男性客户喋喋不休地谈论过自己的经历。人,在前途未卜的时候,都是有点说不出口的小小迷信吧,谁能否认这样小小的迷信对自己内心的保护作用呢?

尤雅茗是个学习能力和学习欲望都非常强的人,打工闲暇的时光,她总是随身携带着自己做的雅思单词本和推拿用语小册子,利用每分钟学英文。她知道,流利的英文是把为她劈开前进之路的利斧。尤雅茗原来就不是一个懒人,现在更是被现实推着往前走。她的英文以日新月异的速度飞速提高着。

机会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这一天终于到了。

4

7月21日,来了一个客人。一进门就说要力气大的最好的专业的推拿。这个客人身高大约有180厘米,胸肌发达,眼光炯炯,身上四处逼射出咄咄逼人的英武之气。如果有画家要把那一刻画出来,尤雅茗相信,他肯定会画那个客人周身笼罩在一个有温度的光环里。那种威而不霸、强而不欺的虎虎生威的气势把推拿店里其他人都镇住了,没人敢应声。

尤雅茗放下手中的单词本,站起身,迎着他宝石蓝的眼睛说:“我来试一下吧。”

他的眉梢稍微抖了一下,一丝藐视顺着眼光不小心流了出来,问道:“你?你很瘦弱啊?”

尤雅茗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作为一名专业的推拿师,胖和瘦不是问题,问题是能不能找准经络和穴位。”

就跟想看看一个小孩子是不是真的能绘出气势磅礴的画儿一样,他略带着好奇正视着雅茗,微微点了点头。

雅茗直直地看着他,没有微笑,拿出职业的嗓音问:“你想试一下吗?”

他笑了,说好啊,然后摆出一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的不服气神态一屁股坐下。背对着雅茗,雅茗也可以看到,那掩饰不住的瞧不起和不信任正直冲冲从肩膀缝里往外冒。

可尤雅茗就喜欢挑战。

于是乎,她拿出30年来的功力,双臂交替加力,马步稳扎,呼吸深沉,遇到一些容易酸麻胀痛的穴位及时问他的感觉,然后把自己所积攒的医学知识一股脑地倾泻了出来——尤雅茗是个比赛型选手,越有压力越发挥得好,这也是她后来屡次谈判都获胜的原因。

老天作证,本来要60分钟的推拿,尤雅茗足足做了70分钟还意犹未尽——尤雅茗是那种好上加好,最好还要挑个尖儿的人。

结果客人自然变得特别不好意思,说:“你的推拿真的是最棒的,你的英文也很好啊。”

尤雅茗心想我吭哧吭哧干了半天就图你个首肯了,现在终于来了。她半仰着下巴,微笑着说:“还好吧,我的推拿技术没话说,我的英文就不行了,我才到这里半年。”

他非常惊讶:“什么?你刚到半年?你是哪个国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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