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只是受了些惊吓,花酒已经把她哄睡着了。”苏昙打开房门对我们笑了笑,“大家去休息吧。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总要经历一些特别的事,人生才会多姿多彩。”
待她关上门,我们沿着走廊走回各自的房间。
“孩子都怕毛毛虫,何况是成千上万无比丑陋的虫子。”回想到在瞿父山所发生的可怖的一幕,三妖精仍心有余悸,“很多蛆虫在蜕变为漂亮的昆虫飞舞前,都残忍而又让人恶心。包围我们的那些多脚虫以后会蜕变成什么样呢?”
“不知道,也许就一直是多脚虫,只是体型会越变越大,牙齿会越来越尖利。”我看了看陆续走入房间的其他人,“别再胡思乱想。”
三妖精点了点头:“康小姐已经给我铺好床。和她聊聊天,会淡忘我们在瞿父山的可怕经历。晚安。”
我站在走廊上抽了一支香烟,想了想乘电梯下到了大厅。
坐在操作台前的楚雅鱼站起身走过来,莞尔一笑:“博士,需要喝一杯吗…我也正在找喝酒的理由。”
“喝杯咖啡就行了。”我走到茶几前在沙发上坐下,瞅着液晶屏幕里显示出来的暗淡星辰,“还有多久到句余山?”
楚雅鱼倒了一杯咖啡端过来放在我面前:“还有两天。刺客说多有些休息时间,可以让大家缓冲情绪。”她在三人沙发上坐下,翘起了腿,“被一大堆毛毛虫吓得魂飞魄散,想想也真够丢人的。我被黑蜘蛛援救上蜂鸟探测器时,才发现连胸罩都扯下来烧了。博士,你从前有过被毛毛虫惊吓的经历吗?”
我点了点头:“我九岁那年,有一天晚上和邻居的几个孩子去树林里捉荧火虫。我发现有一只在地上的荧火虫发出的光特别亮,于是非常兴奋地扑了上去。结果我的手抓到的是一条屁股上会发光的黑色毛毛虫。当时我冷汗直冒,被吓得尿了裤子。回家后又拉又吐,持续发高烧,噩梦不断。”我取出一支香烟点燃,“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这件事,脊背还会一阵阵发凉。”
“博士,”程遥穿着睡衣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你的经历还没有我的经历可怕。”她走到我身边坐下,“我六岁时在葡萄架下玩耍,一条青色的毛毛虫掉进了脖子里,我母亲赶快用手将掉在我脖子里的虫子拍到地上。她的手和我的脖子马上又青又肿,我当时就吓晕了,醒过来时躺在医院里。”她接过楚雅鱼递来的咖啡喝了一口,“我到现在都不吃葡萄。”
“看来各种蛆虫是人在少儿时期的噩梦。”梦雅鱼笑了笑,“能讨人欢心的虫子好象只有蚕了。”
“并不是听有会吐丝的蚕都讨人喜欢。”我清醒地说,“有一种冰蚕,金色的身子配灰色斑点,吐彩色的丝。这种蚕有剧毒,专吃人的尸体。”程遥抚了抚胸口:“我们别总是聊软体动物行吗?离开瞿父山后,我已经在房间里偷偷吐了好几次了。”
“那现在要不要吃点东西?”楚雅鱼歪了歪头,“不吃炸酱面之类象蛆虫的食物。我最拿手的是煎鱼和煎荷包蛋。”
程遥笑了一笑:“好吧。猫咪,做几样你拿手的菜,我们一起喝啤酒。”
楚雅鱼起身去弄食物。
程遥瞥了我一眼:“据说只有内心孤独的人,才喜欢抽烟。你真是一个孤独的人吗?”
我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人一生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独处,无所谓喜不喜欢孤独寂寞。”
程遥轻叹了一口气:“反正怎么说你都不会改坏习惯。不如还是谈正事。我发现在《山海经》的记载中,对曜父山和句余山的描述几乎一致。”
我淡淡一笑:“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更不会一模一样的两座山。”
“鉴于在瞿父山的可怕经历,我认为对句余山的考察得做一些调整。”程遥整理了一下睡衣,摸了摸脖子,“在野外,软体动物比飞禽走兽难对付。特别是变异的蛆虫。”
我点了点头:“我会认真考察你的建议。”
喝了些啤酒,我和程遥留下楚雅鱼值班,上楼各自回房休息。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我被一群身上发着绿色光芒的毛毛虫追逐,左冲右突后陷入了沼泽地。毛毛虫们蠕动着追上来,然后一拥而上,象吃一片叶子那样对我展开蚕食。
我惊醒过来,胃里一阵翻腾,连忙起床跑到卫生间里对着马桶呕吐了一番,当我回到床上坐下来时,全身乏力,几近虚脱。
我调亮台灯的光线,点燃一支香烟,努力驱散着噩梦残留在心中的阴影。
在自然界中,令人谈虎色变的软体动物不仅仅只有蛇和蚂蟥。许多种类的昆虫,诸如蝴蝶、飞蛾和荧火虫,在成蛹蜕变之前的幼虫期,为了免遭天敌捕食,都以身上长满绒毛和刺毛、随时分泌毒素的姿态生存。以期在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残酷境地里不过早地成为猎物而终结生命。自我保护和防护是太多动物的本能。人类在这方面的表现尤为显著。但是因为人类彼此间都善于伪装和欺骗,所以自我保护的防线反而最薄弱。
大自然五彩缤纷,并不象人类世界危机四伏。许多动植物除非感觉生存收到了挑战和威胁,否则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是几度变异的杂交和杂食动植物例外。
从进化的观点看,许多软体动物是丑陋和劣等的。但是这是一个错觉。爬行动物的灵敏度在行动上其他动物无可比拟,在适应环境的冷热方面忍耐力和适应力相当惊人。并且,如果需要,可以连续不眠不休,也能连续忍受饥饿。
有人做过专门研究,一条蟒蛇吞下一头鹿,三年后才吐出骨头,重新觅食。
人类对软体动物的认识是相当匮乏的。
我曾经有一个很大的困惑,即有关远古神话中大名鼎鼎的很多神,为何都是人与蛇的合体?或者装饰物为何都是蛇?但人们似乎都不关注和研究这方面的问题。纵便很多人自诩是牛首蛇身的伏羲和人首蛇身的女娲的后裔。
当然,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与猿类、猩猩类和猴类是远房亲戚,至少在视角感观上不会那么尴尬。
但是,只有当人类是不同种类的动物杂交,经变异成为新物种作为一个课题某天正式进行综合研究时,人类的诞生和文明的起源才能找到明确的答案。
还会有这一天吗?我揿灭烟头,倾靠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如果我在毁灭后重新构建的异度空间和将来回归被毁灭了的现实世界,所要面对的都是变异的环境和物种,那么我是否会一直有勇气面对?
两天后,我们抵达了句余山。
这座山依然不高,呈波浪形连绵起伏,小山丘和丘陵地带散落着色彩斑斓的碎石,随便弯下腰都能捡起一把至少有六面晶体的石头。不言而喻,整座山都是上等的宝石。
山上没有草木,没有水源,但是有风。我们站在阳光下,能听到山中传来的鸟鸣声,偶尔也能见到鸟儿在空中翩跹的身影。
可是我们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在瞿父山由于救援及时,我们虽然仅损失了两只电子猫,得以在千千万万变异的多脚虫的包围中全身而退,但并不代表不会再次遭遇大批量的变异生物。
人可以轻易踩死一只蚂蚁,却远远不会是一群蚂蚁的对手。
我们理智地进行了分工。
刺客和程遥驾驶红蜻蜓探测器在前面负责搜索,康仪、三妖精和韦白羽驾驶蜂鸟探测器沿途护航,我带着黑蜘蛛、胡莉和楚雅鱼进行徒步考察,花酒、苏昙和唐岭领着小香姬留守。
小香姬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在梦中时常会惊醒哭喊。孩子凡受到冲击心灵的惊吓,总会有一段日子情绪不稳定,需要父母精心呵护。我们几个人背着背包带着一只电子猫上路时,红蜻蜓探测器和蜂鸟探测器都在空中超低空飞行。
一路上,石头的反光很刺眼,即便我们带着护目镜,也能感受到山体在四处闪光。
一般来说,能形成宝石的矿体按岩石的硬度划分,皆在8级以上。等于宝石矿俅通常是夹杂在比较脆弱的矿体之中。当脆弱的矿体因风化或因地震等因素瘫塌后,宝石矿体才会显露出来,或者埋于沙石中需要经过筛选才能甄别。所以,目光所及之处皆能看到宝石的山是不可思议的。
我们沿路采集着标本。
宝石矿体的硬度分为几类,所以才有不同的灿烂色彩。匪夷所思的是,有的矿体的硬度和多棱层面已经超越了金刚钻。而钻石,是人类已知的最坚硬和最稀罕的财富。
天地间还有多少东西远远不为人类所知?比如人类仅仅识别了环宇中的廖廖星辰,就自以为掌握了宇宙真理。这种肤浅的玩笑戏弄了不止一代人。
人类从本质上来说是不求进取的。几千年后仍然机械地生活在从前的古人营造的梦呓里,冒充贤良却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靠贩卖祖宗活着却又无法超越前人的智慧,不敢求索,最终无所适从。
印证远古和探索未来,都得身体力行。
我在矿体的断裂带中发现了一层金矿,于是追寻着这层象金蛇一样弯弯曲曲的金沙往前走。几公里后,金沙层转入了地下。
我采集了金沙样本,招呼黑蜘蛛、胡莉和楚雅鱼在避风处坐下休息。
夕阳散发的光辉极其温柔。
我抽了一支香烟,继续带着三个女人往前走。
天色灰暗时,我们到了刺客等人已经搭建好帐篷和煮好了食物的营地。
大家聚在一起共进晚餐,心情愉快地欣赏着星辰在夜空中魔幻般地闪亮。
第二天清晨,我在鸟鸣声中醒过来,钻出帐篷,便看见了漫天红云彩。
远处丝丝缕缕地飘荡着雾气,给人予如梦似幻之感。
吃过早餐后,刺客和程遥驾驶红蜻蜓探测器先行探路,我和黑蜘蛛、胡莉和楚雅鱼整理背包后也出发了,留下康仪等人整理营地。
太阳出来之前,我们行走的速度比较快,当旭日升起,为了保存体力,我们有意放慢了速度。
康仪等人驾驶蜂鸟探测器出现在了空中,这让我们在行走中增添了安全感。
越往山的深处走,能看见的宝石矿体越多。但我指望的却是发现草木、水源和洞穴。
可是我始终见到的只有山丘和丘陵。
穿行在碎裂的宝石堆中,我设想这座山原来一定很高,由于某种原因瘫塌了。
会不会是瞿父山和这座山,都受到了羽山遭到毁灭性攻击的影响呢?
如果一种威力十分巨大的武器在羽山爆炸,强大的冲击波和辐射会给方圆几百公里范围内的山体造成重大破坏吗?
或者打击的中心点不是在羽山?
我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在远古传说中,发生过的破坏性最大的一场战争,是在不周山。这场战争导致山崩地裂,洪水滔天,天下大乱,人类几乎灭绝。
不周山就在瞿父山和句余山附近。属西南山系中的山。
我在一堆宝石矿体中停下脚步,抬头眺望着西方,苦思冥想。
那场战争的规模究竟有多大?持续了多长时间,葬送了多少生灵的生命?
突然,我的左小腿一阵剧痛。
我低下头,看到一只类似蝎子的动物爬在裤脚上。这只蝎子似的动物色彩斑斓,有四只似蜻蜓的翅膀。
我本能晃动地质锤,这只动物刹那之间腾空而起,而我踉跄了一下,扑倒在地。
黑蜘蛛、胡莉和楚雅鱼急忙围过来搀扶我。
我用尽力气指了指小腿,视野一阵阵模糊,她们发出的声音变得极其遥远。
我扯着黑蜘蛛的衣袖,双眼一黑,沉重地扑倒在她怀中。
附《山海经》原文:
又东四百里曰句余之山。无草木,多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