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琴的嘴角微微抽动，实在是很想就这么转身拂袖而去，不过冲虚却是一脸的笃定，笑容灿烂，这样一来，实在是让人不忍心当面骂他是神棍。
“你不想知道我怎么看出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么？还有，如何回去，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慕琴肩头一震，没错……方才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多，差点忘了自己到石头记来的真正原因了。自己想要来索问的，不就是如何回去的办法么？
她将目光投向了冲虚手中的那块玲珑坠身上，淡然说道：“龙血珠能不能让人白日飞升并不是我关心的，至于修道……我贪恋红尘滚滚，只怕也没有这样的悟性，在此就先多谢掌柜的一番好意了。不错，我想知道的是，我是不是真的还能够回去，从你们的世界，回到属于我自己的时代之中去？那才是我真正的归属之地，像你所说的……那是我的故土。”
“我出身碧宿门，数百年来我们一门存在的目的，就是窥探这个世间生死流转的秘密，不知道多少前辈耗尽了一生的心血，终究仍旧在天道之外徘徊止步。但是我们碧宿所流传的不传之秘，自然有我们的独到之处。”
“从你来到晓康城的时候，我便已经推算出有贵人来访，况且我曾与樱碧有书信来往，她的九转龙盘看出你的星宿有重叠的轨迹，要不是如此，我们也不敢如此肯定，从前的慕琴翁主其实已经换了一个人。”
冲虚此刻再次恢复了原本仙风道骨的风度，一字一句都轻如微风，却能拂去心中的尘埃。
“我虽然不能担保一定能将你送回去，不过天下之大，如果说真的有这样的能力，恐怕也只有我们碧宿门人了。只要你我达成协议，我必然翻阅所有师门典籍，上穷黄泉下碧落，都一定达成你心中所愿，如何？”
慕琴的脸色却渐渐变得苍白起来，重新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么……耳边似乎再次传来了长官低沉而冰冷的声音，霓虹灯闪烁，那些灯光几乎要照亮整片漆黑的夜空。她真的要回去么？就算自己回去了，那个世界，又有谁会开心自己的归来呢？
冲虚凝视这慕琴变幻莫测的眼眸，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的确很想要你身体里的那颗龙血珠，不过这样的珍宝，冥冥之中也有自己的意识，它既然选择了你，想必也是天意。我用逆转生死的九曲返魂阵做引与你交换，至于是否应允，就全看你自己了。”
慕琴的嘴角泛起了一缕微弱的笑意，过了半晌，才低低的笑了一声，“我的身体，早就已经消失了吧。就算回魂回到过去，难道回去做一个孤魂野鬼么？”
冲虚驻足看着慕琴的面孔，原本飘逸的气质再一次消失于无形，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这不过是小事罢了，等你回去之后，我自然也可以为你找一具死去不久的尸体，让你重新再活一次如何？这个世界在你眼中，其实应该无趣至极吧。月是故乡明，你口中的故土……难道不是你最怀念的地方？”
“探索这个世间生死流转的秘密……”慕琴的眼中溢出了淡淡的笑意，“没想到掌柜的，竟然来自于这样一个神秘的门派。故土么，你现在问我……其实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自幼就无父无母，是从……你们这里叫做幼慈园，我从小便被那样的地方收养，后来被国家选中成了特工，寥寥数语，便已经是我的一生了。”
“幼慈园……”这是朝廷设立的机构，专门用来收养被遗弃的幼童，派人专门抚养，也允许无法生育的夫妻前去领养孩童。这些人自然多半是无父无母，或者是被父母亲人所遗弃的一些孩子……冲虚此刻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如果真的像慕琴所说，那么她所在的世界，回不回去，对她而言其实都是没什么必要的，自己的这个计划……难道又要泡汤了么。
“那么，你不愿意再回去了？”冲虚蹙眉问道。
“不回去，我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就像掌柜的所言，这原本就不是我的世界，我不是这里的人，也接受不了很多这里的想法，如果能回去的话……应该会比留在这里要好吧。”慕琴的脸上浮现出了怅然的神情。
“也罢，天地之中，各有命数。或许我命中注定与龙血珠无缘……樱碧竟然对龙血珠毫不动心，可见她十年伽蓝山修道，当真是比我更加上体天心。”冲虚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或许……掌柜的对成仙得道，未免太过执着了吧。”慕琴徐徐笑了起来，她总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虽然也结交了几个朋友，但到底有着几分说不出的隔阂感，然而刚刚你来我往的几句对话，忽然让慕琴心中放松了不少。
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开始，她努力装成习惯和适应了这里的一切，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反正在原本的时代，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会怀念自己。既然如此，能够捡回一条命重新再活一次，自己应该感恩才对。
可是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只觉得浑身上下冷汗涔涔，怎么可能会习惯呢，这毕竟不是她出生成长的时代，触目所及的一切，都是在提醒着慕琴，她不过是个过客而已，身份尴尬，无牵无挂。
她一直顶替着慕琴翁主的身份活着，小心翼翼，怕被人看穿这具身躯之下活着的，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此时此刻，冲虚虽然与她不过是两面之缘，但因着彼此的懂得，反倒有些像是至交好友了。
冲虚自然也听见了慕琴所说的话，思虑片刻后，终于放声笑了起来：“苏姑娘说得不错，纵观古今，又有多少人真的能够成仙得道，这么多年来我一身修为再无进益，岂知不是因为内心着相的缘故……也罢，也罢！”
冲虚朗声大笑，一袭白衣胜雪的灼灼姿态，如同梨花倒映春水之上，说不出的清雅高贵。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应该回去，还是留在此地。”慕琴喃喃的说道，隐隐有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恰似横亘了数百年的时光，无论如何用力，自己的手中，也不可能抓得住属于自己时代之中丝毫的气息。
“那么，等你有一天想通了的时候，再来找我如何。”冲虚也不再执着于龙血珠的事，似笑非笑的说道。
“也好。”慕琴的目光停留在天际湛蓝的天空之上，“如果有一天这里的事情了结，我必再来寻访掌柜的，或许那一刻，你也未必会再需要我的龙血珠了。”
“恕我多嘴问一句，樱碧虽然通过九转龙盘看出你的星宿有重叠的轨道，可是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冲虚看着慕琴的目光陡然间变得炙热起来，对他这样的修道之人而言，慕琴可谓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存在。就算只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冲虚也不愿放过这样好的一个机会。
慕琴一怔，她从来没想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竟然还会有人向自己打听原来的那个时代，她仔细想了想，然后歪着头看向冲虚，“不知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没想到慕琴全然不避讳这些，冲虚也变得兴致勃勃起来，问道：“你们那里，可有人成仙得道么？”
慕琴摇了摇头，看着冲虚一脸热诚的样子，还真有些不好意思打击他，“在我们的那个时代，已经不存在修仙这种东西了，那不过是记载在经书典籍之中，遥远而模糊的一个神话而已。在我们的时代，人已经能够做到许多你们口中神仙才能办到的事了，而且不必潜心修炼，苦苦追索，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到神仙一般的……生活环境吧。”
冲虚果然有些怔住了，蹙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在后世之中，果真已经没有人修道了么，武术难道独占天下，人人追捧？”
“这个嘛……”慕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冲虚的肩膀，“武术啊，虽然比修道要真实一些，不过对我们来说，也只是很少一部分人在修习而已，而且像现在流传的内功心法、武功秘籍之类，在我们那个年代里，其实也是逐渐不存在了。人们学习的武术，大概类似于现在武道馆里头师傅们教的一些拳脚功夫吧。”
“道术与武学式微，那么……你们那个时候，倡导的又是什么？”这一刻的冲虚不再像是一个仙风道骨之人，反倒和个好奇的孩子一样问个不停。不过听到道术与武学在慕琴的年代之中，都再也无人修习的时候，他还是露出了一点难以置信的神情。
“那个时候，人们倡导的……是脑袋。”慕琴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可能不太相信，在我们生活的地方，人们凭借着自己的脑袋想出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我们凭借着这些东西，可以自己控制降雨，也发明了代步的工具，比起马车来，从汤歌到楚地，也不过是要四五个时辰而已便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