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请用。”那壮硕的妇人一只手便托了三四个菜，一个个摆放在桌面上，慕琴与沛雁连忙站起来帮忙，柳彦鸿笑了笑，“其实是我们叨扰了才对。”
“哪里的话，我们这村子平时也没什么客人来，都是仰仗来往的商客们歇脚和我们交换买卖，不然这村子里只怕是越发过不下去了。”老者叹了口气，伸手拿起筷子，见他们几个都不动，连忙笑道：“各位尝尝看，虽然都是寻常野菜，不过味道不差嘞。”
慕琴微不可觉的眸光一扫，四五个破口缺损的碟子倒是干净，上面盛放的也都是几样素菜，其中有一道荤菜色泽暗红，闻起来倒是香味扑鼻，不过慕琴素来不吃这些奇珍异味，所以刻意避开了那一碟子荤菜。
而那壮硕的妇人和精壮汉子将饭菜摆放完之后便进了后院，一直到几人吃完饭菜之后都再也没有出来。一直到几个人吃完饭之后，老者才露出了疲态，“阿华，你带客人们先去歇息吧。”
那名唤阿华的汉子这才掀开帘子从后头走了出来，脸上的神情始终是阴沉沉的，柳彦鸿站起身对着村长抱拳施了一礼，躬身道：“多谢村长招待，我们明日再来拜访。”
“招待不周、招待不周。”老人乐呵呵的摆了摆手，然而年纪大了，终究有种力不从心之感。
阿华不悦的看着几人，声音就像是闷雷一般从喉头发出：“各位，这边请。”
几人鱼贯站起身，都依次有礼的对村长表示了谢意，这才跟在阿华身后走了出去。村子里始终不闻鸡犬之声，此刻只剩下几个人的踩在落叶上发出的轻微声响，总是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阿华带着他们去住宿的地方是一户寻常的村名，妇人正坐在灯烛下缝缝补补，一见阿华带着人过来，连忙放下手头的棉袄迎了过来，阿华指了指慕琴一干人等，不耐地说道：“这是村里来的客人，村长吩咐了好好招待，这两个女的就先住你这儿。”
慕琴心下一动，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群人还能住在一块儿，好歹有个照应。没想到却是分开居住，也不知道隔得远不远，虽然这间村庄的人都十分好客，不过慕琴还是觉得有些古怪。但是看得出来，村子里的条件也确实不怎么样，总不至于再提出无理的要求非要村民腾出一间大房子出来。慕琴和沛雁与四个人道别，而阿华则带着人出门而去。
慕琴无声的拍了拍沛雁的手臂，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
那农妇倒是十分朴实，朝慕琴和沛雁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笑容，抓起放在桌上的油灯便往后院走去。灯光昏暗，照亮的也不过是脚边几步路的距离，妇人拢了栊散开的发髻，低声说：“我们家那人和孩子都出去干活了，屋里就剩下我一个，刚好还剩下一间房，两位姑娘要是不嫌弃，就暂时住一宿吧。”
“大嫂太客气了，我们原本前来打扰就已经不安了，幸好村子里面的人热情。”沛雁警觉心没有慕琴那么高，不过也知道慕琴在担心什么，故意问道：“不知道我们那几个兄弟会住哪儿，真怕给你们添麻烦。”
“哦，他们几个想必都住在隔壁吧，那里是老周头的地方，他几个儿子也出去了，家里房子大，正好安排住你那几个兄弟。还有，你们叫我刘嫂就成了。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嫁到这个村子里，还从来没见过两位姑娘这么标志的人儿呢。”刘嫂的家并不大，只是从前面的客厅拐进去便是客房了。这房子也不像是从前住的乐修客栈一般精致，不过收拾得干净，刘嫂走在前头，顺手推开了门，油灯光线昏暗，慕琴却只觉得眼前光圈似乎晃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掠过似的。
刘嫂显然也注意到了慕琴脸上不对劲的表情，呵呵笑了几声：“吓着姑娘了吧，应该是哪里来的野猫，我们这儿野猫特别多，我去瞧瞧……”刘嫂把灯烛放在桌面上，自己熟门熟路的往窗边走过去，只听见吱呀一声，像是关闭窗户发出的吱呀声，“果然是窗子没关紧，这些野猫子真是！”
慕琴轻轻笑了笑，野猫么……她想起他们一行几人刚刚进村的时候发现的东西，浑身毛发旺盛，一双眼睛绿莹莹的像是鬼魅一般，这村子里只怕多出来的不是野猫，而是鬼魅吧！
不过她倒是什么也没说，客套地说了谢谢，刘嫂也就转身出去了。
一整天都在路上颠簸，沛雁也觉得累得厉害，将包袱放在桌子上，又忙前忙后的将杯子抖了一遍，生怕里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忙乎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笑道：“差不多好了，我去问刘嫂要点热水来洗漱。”
“不必了，还是让我去吧。”慕琴摇了摇头，“你看好门窗，如果不是我来敲门的话千万不要开门，也不必应声。这村子里很多地方都有古怪，我总觉得不安心，去找刘嫂探一探口风也好。”
“你啊……就是太小心了一些。你只是见得少罢了，如今陛下治国严苛，大肆修筑宫廷楼阁，徭役之重让人难以承担。我知道你必然是觉得这村子荒芜得厉害，却没看过闹饥荒的地方，那才是真正民不聊生呢。”沛雁叹了口气，认为慕琴是从汤歌帝都来的人物，满目所见都是繁华光景，必然是不适应这村子简陋而已。
“你觉得，这村子败落……仅仅是因为赋税苛政？”慕琴敛眉，这段时间来她倒是真的不曾见识过寻常村落是什么样子的，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当初在地道之中无故失去了意识，在一个不知名的村落中见到明忌与幼蝶两人而已，那个村庄虽说有个村长儿子欺行霸市，不过总得来说比此地可要殷实得多。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么？
沛雁抖落着手中的棉被，不甚在意地说到：“不然还能为了什么，你看刘嫂说她丈夫和儿子都不在，想必便是被周边的县郡征去做徭役苦力去了。男人们不在，女子哪自然是心有余力不足，村庄这样败落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座村庄的败落，真的是因为横征暴敛么？如果是因为徭役苦重的话，那么慕琴自己都无能为力了。然而想起不久之前看见的那个身影模糊的野兽，还有掺杂在风中淡淡的血腥味，慕琴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她仔细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去找刘婶问一问吧，如果真是徭役，我身上还有一些薄财，虽然不多，但能帮一些算一些。”
“也好，不过这村子的确荒僻了一些，你自己小心。”沛雁笑了笑，“我不会武功，出去了反倒给你添麻烦，不过你放心，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开门，真有意外我也会大声呼救，你不必担心我。”
慕琴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推开门又重新阖上，脚步极轻的往客厅走去。
“姑娘怎么还不睡么，是不是屋子里不干净，你放心，那被子都是我才从柜子里拿出来的，干净得很呢。”刘嫂还对着灯火在缝那件棉袄，一见慕琴出来了，连忙站起身来。
“怎么会呢，刘嫂真的太客气了。我原本是想出来找一些热水洗洗手脸，没有打扰刘嫂吧？”慕琴笑了笑，坐在刘嫂身边看她缝补的那件衣裳。
一听不是自己招待不周，刘嫂也就放下心来，呵呵笑了几声，拿起针线继续缝补起来，“热水还没烧开呢，我原本想着等会儿给你们送过去，这一下子恐怕还早着呢。”
“那也无妨，我们原本也没有这么早便睡。”慕琴看了几眼那棉袄，针脚细密，看来是颇费了些心思，不禁赞叹道：“刘嫂的手艺真不错呢，缝补的细细密密的，是为丈夫做的么？”
刘嫂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原本泛黄的皮肤上也飞出了一抹红霞，“姑娘见笑了，我们都是自己个儿做衣服、缝缝补补的，哪里有什么手艺呢，勉强能穿也就算了。这衣服就是做给那死鬼的，如今天寒地冻，等过几日有人回来了便将衣服捎过去便是。”
“尊夫难道不在村子里面么？我今日进村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这村子里似乎没什么壮年劳力，除了跟在村长身边的阿华大哥之外，似乎都是一些老弱妇孺，难道他们都和尊夫一样在外头干活？”慕琴表面上不动声色，状似无意的问道。
然而刘嫂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唉声叹气了一阵，这才开口道：“姑娘是从外头来的吧，如今的太守要修建灵渠，这附近村子的劳力全都被征走了，哪里还有什么壮年劳力呢？”
“一村百来户人家，也征收得如此厉害？”慕琴略略有些吃惊，乾武皇帝制定的劳役何曾如此严苛，如果真的将壮年男子全部征走，这些人哪来的活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