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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要先放才能弃,太多放不下,怎么弃。

宁诺进了院子,也不继续向里面走,站在距离会客厅二十来米的一棵腊梅树下。这个距离正合适,不会太近听到里面人的谈话,也不会太远而难以观察到里面的人。

城主梅琴瑟的院落里满是腊梅,正如这个温和却有风骨的老人一样,凌寒独自开。此时在雪花石建造的会客厅里,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正坐在一张木椅上,他穿着一陇白色长袍,苍老的脸上挂着祥和的微笑,原本平凡的面容却熠熠生辉。他小口小口的喝着茶,每喝一口便轻轻一吹,茶叶便被吹到一边,他的动作很优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座下还有两张椅子,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身着蓝色裘皮大袄子,面容称得上俊秀,脸上却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傲然和不屑。沐雪城这个小城,完全没有被他放在眼里似的。他的身旁站着两位老者,一人两手插在袖子里,闭上眼睛养神,做派倒是和少年一个样子。但是身上却隐隐有骇人的气势。隐而不发。另一人站在那里,目光凌厉,气势却弱了许多。

少年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虽然外面还飘着雪花,但他却不时扇动几下手中的折扇,他的眼睛不时朝旁边飘过去,神色隐晦,低下头眼里便闪过火热。

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女子,这个女子看起来也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银白色的雪狐裘皮大衣,肤若凝脂,唇如点漆,皓齿内鲜,琼鼻晶莹,瓜子脸上点缀着一双会说话的丹凤眼。凤眼一眯,便是说不完的风流妩媚。但是她的气质却像是雪山上的冰莲一样,一张小脸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静静的喝着茶。动作透着与生俱来的从容华贵。女子身旁站着两个老妪,两人都低头站立在女子左右,没有多余的动作,像是两尊雕像。身上没有什么气势,就像是两个打理小姐生活的普通老妪。

“诸位一路行来辛苦了,既来到沐雪城,那就让老朽略作地主之谊,好生招待一番。”梅琴瑟放下茶杯笑着说道。

一位面容黝黑的少女沉默的端上一个托盘,里面有五颗蓝色的核桃大的果子,晶莹剔透,一眼就可以看见里面紫色的果核。“这是百灵果,可以增强体质,延年益寿。是老朽的私藏,几位还请尝尝。”梅琴瑟道。

听到百灵果三个字,那个少年立刻不客气的拿出一颗尝了尝,末了还扁了扁嘴,似乎不甚满意。那少女却是没有去拿,只是放下茶杯。开口道:“梅城主盛情,微生心领。若是有什么不便,不妨一说,微生力所能及之下会给您一些帮助。”

这少女也是玲珑心,知道梅琴瑟拿出自己的珍藏,应该是有事相求。不过她也没有把话说满,这个力所能及的范围,可是她自己评定的。

被人说出心中所想,梅琴瑟也不尴尬,只是略微一笑道:“老朽唐突了,不知微生小姐和胡杰少爷的商队最终目的地是哪里?”

胡杰眉头一皱,开口道:“我的商队当然是直接送我回家,本少爷完成这个家族任务后可有不少奖励。”他是胡家的旁系子弟,没有成为修者的天赋,幸亏本家有一个叔叔还有点权力,这才得到这个回报颇丰的任务,采集北方的一些特产回族。而且有他叔叔指派的修者守护,也没有什么危险,他自然不想在任务快要完成的时候自寻麻烦。

微生禅面色不变道:“宝竹商队会将货物运送到天雨城。”听到这话,梅琴瑟心中一叹,从沐雪城到天雨城,若是按照最近的路线走,根本不会经过那些修炼圣地。总不可能让人家舍近求远吧。而那个胡杰少爷就更不用指望了。

“禅小姐原来要去天雨城,这一路可是路途遥远,妖兽众多啊,我的护卫可是有一名苦海修者在旁,不知可需要在下陪同。”胡杰眼睛一亮,露出自认为潇洒的笑容。“不用了。”微生禅冷淡道。“在下唐突了。”胡杰笑了笑,低下头,悄然隐藏住眼里的不忿。看着微生禅玲珑的体态,冰雪铸就的娇颜,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笑的邪邪的。

“老朽多言,诸位远道而来,沐雪城欢迎至极,若有时间不妨多待几日。”梅琴瑟笑道。

面容黝黑的侍女给几人安排住所,带着他们离开了。这时候宁诺才扛着雪鱼走进了会客厅。“梅爷爷,今天的雪鱼格外的鲜呢!”宁诺放下雪鱼,又给梅琴瑟的茶盏里添上了茶水。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梅琴瑟喝茶。

他眼睛贼亮贼亮的,像是一只想要吃肉的狐狸。被这样的眼睛看着,再怎么淡定的人也不好继续喝茶了,梅琴瑟抬起头,眼中有些无奈:“小诺,不是梅爷爷不帮你,只是,这两个商队真的都靠不上。”宁诺眼睛一暗,少年有些沮丧。

“梅爷爷,你说自己一个人修炼真的不能叩开道门吗?”他的声音像是斗败了的公鸡。“没有修炼的法门,普通人根本就没有办法感觉到元气的存在。”梅琴瑟认真道。“可是我能感觉到元气的存在啊,真的。”宁诺认真道。梅琴瑟不相信,但仍旧没有辩驳他。只是依旧认真道:“感应到了元气,没有修炼的法门,也无法凝聚元气种子。”“可是我已经凝聚了元气种子了啊,真的。”宁诺认真的语气里有一丝郁闷。“小诺,小孩子撒谎是不对的。月亮会来勾你的耳朵。”梅琴瑟严肃道。“如果你凝聚了元气种子,那你早就叩开了道门了。”

宁诺不再争辩,只是更加沮丧了。“小诺,放弃吧。常人想要叩开道门已经不容易了,可是你的道门在普通人里面也属于……”下下乘的道门。这几个字梅琴瑟没有说出口。

“你的道门坚如磐石,更加难以叩开,放弃吧。”梅琴瑟慈爱的摸了摸宁诺的头,第二次说到了放弃,眼里满是惋惜。

宁诺抿了抿唇,抬起头,默默看着梅琴瑟,最后一次说道:“梅爷爷,要先放才能弃,我有太多放不下,怎么弃?”

……

宁诺回到家中,也不提之前的那一番对话,盛好了三碗饭,然后看着苏碧忙活着炒着菜。“今天的菜可真是丰盛,吃了娘做的菜,以后别的菜都吃不下了。”宁诺笑道。他不会把不良情绪带到家里,在父母面前他永远是开心的。

宁远航也不说话,坐在椅子上,看着碗里的饭,一脸平静,但眼神没有多少光彩,竟然在发呆。

“菜来了,五色雉鸡汤,还有红烧雪鱼,今天我还炒了一盘小诺最爱吃的笋子。”苏碧端出了准备多时的菜。

“娘辛苦了。”宁诺笑道。三人围坐在小桌子周围吃饭,宁诺有心事,也很少夹菜,只是一个劲的刨饭。宁远航更是有心事,饭吃到嘴里,不是忘了咀嚼,便是忘了下咽。宁诺也没有注意到他,只顾着刨饭。等到他一碗饭下肚,宁远航嘴里那几口饭还没有下咽。苏碧看着各有心事的两个人,心里直犯愁。

宁诺吃完了饭,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爹娘,以后我不琢磨那些歪门邪道了,一心一意的侍奉你们,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宁诺笑道。“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就算吃糠咽菜,那也是幸福的。”

“小诺。”苏碧和宁远航看着宁诺,听着宁诺说的话,心中很是温暖。

宁诺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发起了呆,耳边回响起了那一句‘要先放才能弃,太多放不下,怎么弃’。他说的认真,回想起来只剩沉默。“娘。”宁诺声音艰涩道。两岁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那个绝代风华的女子对着自己慈爱的笑。美丽却凄凉,她抱着自己一路前进,全身有上百道伤口,大的小的伤口都在不断的流血,但是,她怀中的宁诺却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因为,她宁愿自己挨上刻骨的十刀,也不愿意伤到怀中孩子的一根头发。一路逃跑,女子越来越虚弱,直到女子抱着必死的决心,决定引开追兵,她将宁诺放在了沐雪城。

分别的时候,她笑得柔柔的:“乖儿子最听娘的话了,以后要健健康康的,不要生病,不要调皮捣蛋,最重要的是不要想娘了,自己要好好活下去。你要是不听话娘就会哭,你爹爹就最害怕娘哭。所以你也不能让娘哭哦。”女子精致绝伦的脸笑得一脸明媚。两岁的孩子很多话听不懂,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有些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娘和你做个游戏,我们玩躲猫猫,娘要去藏着了,你就在这里,闭上眼睛不准偷看,娘说‘藏好了’的时候才能来找娘哦。”“好。”听到孩子的话女子眼睛笑成了月芽。“我就知道,我的孩子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好孩子。”她的脸上满是开心和满足。而那句“藏好了”,宁诺等了十二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女子再也没有回来看她年幼的儿子。

时间是把刀,宁诺觉得自己的这把刀肯定是把生了锈的菜刀。因为他已经快要忘记母亲的容颜了。于是他有些生自己的气。他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直到头发变得凌乱。

然后又小心的从脖子上扯出一圈线,一枚藏在衣服里的玉佩被拿了出来。这玉佩他一只挂在脖子上,陪伴了他十一年,变得更加圆润。碧绿色的充满生机的色泽,上面刻有一朵端庄圣洁的白莲花。这是他离开的母亲给他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娘,我好想你。小诺不想忘记你。”宁诺喃喃道。

“落妃凉,为什么还不回来找我,我不藏着了,就等你来找我。”

他有两个母亲,两个父亲。两人生他,两人养他。他两边都放不下……

宁诺收好玉佩,有些发狠道:“那些个骗子,说什么只要凝结了一颗元气种子就可以马上叩开道门。全是骗小孩子的话。”宁诺愤怒之下爆了粗口。

“就连梅爷爷也相信那些骗子。”宁诺愤愤不平。

冷静下来后,宁诺只剩无奈。“再试试吧。”他对自己说。于是他盘坐在船上,心神都沉寂下来。渐渐的,随着宁诺缓长的呼吸,一股股肉眼看不见的特殊的气在他周围聚集。气流在他身体周围打着旋,像是见到了什么渴望已久的事物,都想往宁诺身体里钻,可是宁诺的身体却好像已经达到了饱和。那些元气着急的很,却没有办法进入他的体内。

在宁诺的识海里面,有一扇黑色的门。这一扇门十分巨大,一眼望不见边际,但除了大一些,他其实就是一扇普通的门。宁诺想到。宁诺不知道别人的道门是什么样子,他只知道自己的道门和一般人不一样。也许比别人大了一些,厚实了一些。他又想起了梅琴瑟那一句‘坚如磐石’。

相对于那巨大的道门,道门前那一些白色的小小的元气种子是那么微不足道。是的,宁诺没有说谎,他确实感应到了元气,也确实凝聚了元气种子,而且足足有三十六颗发着微光的元气种子在他的识海,在那扇道门前。

可是它们就像是朝圣的虔诚弟子,却换不来自己信仰的神的微微眷顾。那个‘神’甚至连一条缝都舍不得给它们打开。让苦求无门的‘虔诚弟子’沮丧难言。

宁诺一次次的看着那扇门,想着要是自己这么灼热的眼神,能让它羞涩的露出一点小缝就好了。不过他也知道不可能,于是他开始注意那三十六个元气种子,它们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小小的身材在道门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宁诺却感觉,这三十六颗元气种子里面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可是就是差那么一个引子,一个契机。也许这个契机就是那些珍贵的修炼法门,也许是一株生长了上千年的灵药。宁诺想到。可是那些都是圣地里才有的东西……

不过这些元气种子也不是全无用处,每凝聚出一颗元气种子,宁诺的力气便增加一千斤,所以,才十四岁,容貌清秀的少年,却足足有三万六千斤的力气。要知道,一流武者也不过是一万斤力气!也就是说,宁诺的力气足够秒杀大多数一流武者。就算好几个一流武者,也未必是宁诺的对手。所以那个黄林才那么轻易的被宁诺制服。想到这里,宁诺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想着这些元气种子也不全是吃白饭的。

……另一边,宁远航拿起拐杖准备出门了。“孩子他娘,别送了。我一会儿就回来。”宁远航道。苏碧忧愁道:“当家的,态度放低点,咱也不知道那东西价值如何,要是那些商队的人觉得不够,你就多求求人家。不要拿出你的那一副犟脾气,就算是为了咱家小诺,也要多忍一忍。”“别唠叨了,我知道轻重。为了小诺,咱就是一条真龙,也会去学泥鳅打洞,更不要说咱就是个一穷二白的小虫。”

说着便一拐一拐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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