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德:艾理亚斯,你不能不说明原因就跑掉,你再谈一会儿嘛——真不可思议!(他追着艾理亚斯)(大声叫着)你一定不能跑,不能跑(幕落时还可以听到叫声)!艾理亚斯,我在叫你,艾理亚斯——
(幕落)
第二幕
一眼看过去,可以看到很高雅、美丽、大方的书房摆设。后面的壁上挂着帘幕,左边有一扇从天花板连下来的落地窗,窗户两边都是高高的书橱;右边对着窗户的地方有条拱形的门道,像是书橱与书橱间的空隙;大书桌摆在左边最醒目的地方,桌上放着很多建筑蓝图。
霍格:(坐在桌子和主要的书橱之间一个有扶手的椅子上)现在看来,就只剩地下室要修改了是不是?
赫尔登:(站起身来)是的,不用再改太多了,只要到时候扩大一下就可以。
霍格:扩大?我不是告诉过你,用不着扩大吗?
赫尔登:你说过。
霍格:扩大主要是为了我的侄子和侄女;原来我以为他们是要和商小姐住在一起的。
赫尔登:他们不是要和商小姐住在一起吗?
霍格:不,他们要来和我住在一起。
赫尔登:那就好办了嘛。
霍格:商小姐不搬来住,实在没道理,你以为呢?
赫尔登:据我知道,她今天倒是可能搬来。
霍格:(认真地看着赫尔登)你没看到她吗?
赫尔登:(自言自语地)不久以前看过,也没看太久。(有人敲门,赫尔登匆促跑去开)
霍格:(立刻站起来朝门走去)可能是她来了。(赫尔登把门打开)
布拉:(站在门边)霍格先生在吗?
霍格:(回座位上坐下)我就是。
赫尔登:这位是工人代表。
霍格:好,听听他们要讲些什么。(低声地)
赫尔登:可以请他们进来吗?
霍格:可以。(布拉、阿斯佩隆、瞎子安德斯、亨利宪姆,汉斯欧宪和彼得·史嗟都依次进门)
霍格:(如前坐着)你们之中,哪位是眼睛看不见东西的老先生?
布拉:喔,是安德斯,他是马伦的父亲——
霍格:他在镇上的工厂工作吗?
布拉:没有,是他的孩子在工厂工作。
霍格:对不起,除了在镇上的工厂工作以外的人,我不想和他谈话!
布拉:但他是马伦的父亲,所以我们想他也应该是和工厂有正式关系的人,他想跟着我们来说几句话——
霍格:不用说了,请他出去吧!(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回答)瞎子。
安德斯:要我出去?
布拉:他是这样说。
瞎子安德斯:(平静地)没有人比我能把那边的惨状说得更清楚的了。
布拉:但人家不要听嘛,你——
瞎子安德斯:他们应当知道我失去的孩子不止马伦一个——
赫尔登:来,安德斯,我扶你走出去好了。
瞎子安德斯:你是什么人?你的声音好像不是陌生人。
赫尔登:从这里走,安德斯。
瞎子安德斯:不,我不要出去,我是他们选出来的!
众人:你最好出去一下好了。
布拉:否则看样子我们会像上次一样,办不了事。
瞎子安德斯:你们不能叫我出去,我有很多话要讲!
赫尔登:算了,算了,安德斯,出去吧!
众人:唉,真烦!
瞎子安德斯:你们竟然要我出去,我告诉你们,如果我那小女儿还在的话,如果——
霍格:(站起身来)出去,你们全给我出去!
阿斯佩隆:(对瞎子安德斯说)你有没有听到,这可不是好玩的,我们可是来要钱的喔!(霍格再坐下)
瞎子安德斯:好,那我就辞掉代表不干,让你们去,可是争到钱可别忘了我的!
赫尔登:安德斯,你最好识相点,别再哆嗦了,跟我来!
瞎子安德斯:你到底是谁?
布拉:他就是赫尔登嘛,难道你不认识?
瞎子安德斯:噢,是赫尔登,人家都说他为人不错,我倒想和他交往交往。
赫尔登:老先生,我看你还是吃点东西精神比较好吧!
瞎子安德斯:可是,我们现在不是在霍格的家里吗?
赫尔登:不错。
瞎子安德斯:对了,这一两天我确实只吃了些麦包屑,如果再没得吃、没得喝的话,那一定会像我那两个可怜的女儿一样——(有点感伤的样子)
赫尔登:这些东西是我自己的,你拿去吃吧!
瞎子安德斯:喔,好,你真好——
赫尔登:现在我们出去吧。
瞎子安德斯:好,我们出去。(朝门口走了一两步又回过身来)现在你们必须把该说的话对霍格说,他就坐在上头,不是吗?
众人:安德斯,你还是赶快出去吧!
瞎子安斯:(大声地)他们来这里是想争取生存、改善处境,而不是要什么虚名,你看看你们要怎么办,这些都是你们一手造成的——好了,我要走了,我已经把我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他在赫尔登的搀扶下,慢慢走出去)
霍格:各位现在说说你们想干什么?
布拉:按照约定,今天是我们会面的日子,不是吗?
霍格:有这等事,我倒是忘了。
布拉:我们到市中心去找你,但有人告诉我们说你在这里。(顿了一顿)
霍格:你们大概知道我现在是各工厂厂主的代表人——阿斯佩隆。如果你这样说的话,那我们也可以算是全体工人的代表。
霍格:你们有什么意见要说?
布拉:当然有。
阿斯佩隆:有很重要的意见。
霍格:什么意见?
布拉:我们联合拟了一张裁议书。(霍格不吭声)
布拉:我们打算把它列成明细表,让它成为法律条文,你知道吗?(霍格还是不吭声)
布拉:我们工人觉得这才是长久之计。
霍格:但我们不这样认为。
阿斯佩隆:你可以不必让外人介入这件事——
霍格:(不把他们当一回事)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意见?
布拉:如果你要外人介入的话要经过我们同意!
霍格:这就是你们的意见吗?不可以!
布拉:这只是我们以前的约定而已。
霍格:没有,以前哪有这个约定?
阿斯佩隆:(平静的语气中带着胆怯)没有什么超过以往的约定吧!
霍格:不要再有什么意见了,我们不是对你们都没有意见吗?
布拉:(面露紧张的神情)那你要我们怎么办?
霍格:看情况订条件,就是这样!
布拉:(在工人们互送眼色之后,以低沉而不坚定的语气开口)我们可以听听是什么情况什么条件吧?
霍格:如果你们继续罢工的话,这些条件也是不管用的。(工人们议论纷纷)
布拉:我们还是想听一听这些条件。
霍格:条件是有一些。
阿斯佩隆:(以完全不同的语气)既然有很多,又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现在不是让我们知道的最好时机吗?
霍格:主要是这样的,目前只有镇上的厂主同意这些条件,但我们还要全国所有厂主都同意这些条件,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开会,我们也想组织商业团体,大家联合起来。
布拉:这个我们也听说了,但如果这些条件和我们的关系最重大,实在应该尽快让我们知道。
阿斯佩隆:我也是这么想。
亨利宪姆及汉斯欧宪:应该是这样。
霍格:好,我讲;第一个条件是工人不能参加布雷德同盟,或参加任何同盟而不经过我们批准。(工人们面面相觑,没有讲话,也没有改变态度)
霍格:第二个条件是你们不能订阅商小姐的报纸及其他我们不同意的报纸。
汉斯欧宪:那我们还能干什么?
布拉:(以手暗示他不要再讲下去)如果我们同意这些条件的话,又能获得什么好处?
霍格:你们可以像以前那样啊,那有什么不好?我还要告诉你们,条件不止这些——
阿斯佩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要换别种条件,让别人听了舒服一点。
霍格:让你们舒服不是我们的义务吧!
阿斯佩隆: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难道不该沾点好处吗,难道不能住到镇上来吗?
霍格: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是永远也不会快乐的。
汉斯欧宪:只有那些强占别人权利的人才会快乐。
霍格:(以手拍打桌子)我强占别人的权利吗?你们想对我怎样?有没有想一想,这些是谁建造的?
汉斯欧宪:我看最初是只有少数人帮着建造,后来帮忙建造的人就多了,至少有好几千人!
霍格:帮忙?笑话,照你们这样讲,我桌上的墨水池不也帮了忙?还有电力、机械、电报、船舶,最后才是工人;我把工人轮到最后说,因为工人总是妄自尊大、不识抬举,总要把别人的功劳一笔抹煞,不管是墨水池、电力、机械或电报,难道它们都是傻瓜吗?
阿斯佩隆:先生,我想你分明是在放高炮、耍伎俩,何必呢?
霍格:长久以来,这种伎俩对你们耍多了,愈来愈漂亮,对不对?告诉你们,即使有才能、有资本的人想改善你们的生活条件,也需要相当的时间,哪有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汉斯欧宪:是的,我们要改善黑尔的生活条件。
布拉:不要再这样谈下去了,这样下去谈不出结果来!
阿斯佩隆:可以的,可以谈出更坏的结果来——让上帝看看我们在黑尔是怎么生活的!
霍格:那要看你们自己为什么要罢工?为什么要错过很多我们可以帮助你们的机会?
布拉:因为罢工前你不解决我们任何问题!
阿斯佩隆:你现在还是不解决,而且也没着手进行!
霍格:我不是也曾经在你们的罢工基金会捐了一些钱吗?现在我再不干了,你们要为自己的鲁莽行动负完全责任!
布拉:(对其余的人说)我看我们最好马上离开这里,再待下去是没有用的了。
阿斯佩隆:不,不必离开,连瞎子安德斯坐在门外都在争取,何况我们!
霍格:在我看来,大家是没什么好谈的了;既然你们要罢工,那就不如回去继续吧!
布拉:我想我们就到此为止,横竖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阿斯佩隆:我们还算争了一点面子,像安德斯说的。
汉斯欧宪:你说我们争到面子?我看争到面子的是他们哪!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女眷都送去美国了——
霍格:虽然这和罢工事件无关,也和我无关,不过我还是要说明——你们已经提出这种问题两次了,你们的报纸也天天在叫嚷这些事情——但是面子是每一阶层的人都要的,这一次我们在女眷身上以这种作为表示了我们对面子的珍惜,而我们的面子也就是她们的面子。
阿斯佩隆:这种面子是够大了。
霍格:不过如果你们胆敢放任你们的女眷如此,那她们早就被人像捉小鸟一样地捉走了——到时候你们还有什么面子?
彼得·史嗟:(他到现在才开口)他妈的,我再忍耐这种事就是王八乌龟!(他晃过桌子,霍格也应声而起,把他往后压在大桌上,布拉和阿斯佩隆往他们冲了过去)
布拉:放手,放手,别再闹下去!(霍格和彼得·史嗟彼此松了手)
阿斯佩隆:你最好别太激动,否则大家都不好——
霍格:现在你们给我滚出去!
赫尔登:(冲进屋子)什么事?什么事?
阿斯佩隆:他们在为面子的事争持不下。
汉斯欧宪:(暴怒地叫)你们这些大人物尽是把儿女往美国送,就没有一个去美国后愿意回来教导你们什么是面子和名誉,他奶奶的——
霍格:(把衣服拉平、穿好)赫尔登,把门打开叫他们滚!
布拉:(走近霍格身边)我有重要事情想说,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霍格:没事的人请立刻出去!
汉斯欧宪:我们也不稀罕再逗留。(说完走了出去)
彼得·史嗟:我们会再来的,但下次不会这么客气了。
布拉:你们快走嘛!(彼得·史嗟走出门)
阿斯佩隆:(要离开前,平静地说)你们在耍计谋,不够意思!(说完走出)
霍格:(大声对布拉说)你有什么事?
布拉:你可以看到今天来的人个个都沉不住气,你最好要记住!
霍格:你们自己为什么不记住!
布拉:这里发生的事大家会请求在上位的人同情,支持我们。
霍格:我是绝不会同情的!你们最好再闹闹看吧!
布拉:不知道还会再闹多少次喔!
霍格:你们多多益善吧!
布拉:你以为你能逼我们走绝路?
霍格:不要忘记你们现在还得看我的脸色生活,如果太不像话我随时可以置你们于死地,到时候看你们还有什么把戏好耍?
布拉:看样子我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他走了出去)
霍格:(对赫尔登)说真的,下次再碰见这个家伙,应该要客气一点,那个彼得·史嗟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他们都很有种,都敢来硬的;你记住吧,赫尔登,以后千万别得罪他们!
赫尔登:(愕然)——
霍格:我实在喜欢这些家伙,尤其是那位向我直冲过来的,真不简单,我真想知道他是谁的孩子,怎么会那么有种,我差一点想把他的鼻子打烂作个标志。其他的都只是不折不扣的饭桶、奴才而已——对了,赫尔登,你有什么事?
赫尔登:商小姐在外面等了你一阵子了。
霍格:那你干嘛不早说?(他快步走去开门,但没看到什么人,他再走进隔壁房间,隔了一会儿听到他在外面说话的声音)我不知道你在外头,请勿见怪——
拉契儿:(在外面就开始讲话)我一直等着赫尔登向您通报,我认为工人还没讲完话就闯了进去是不对的。(她讲完话以后,已经和霍格走进屋子里了)
霍格:他们就像你的报纸所渲染的那样来找我的麻烦,(拉契儿看来有点不安,但未被发觉,他带她一起坐到沙发椅上)他们还说自己帮我发了财,而我占了他们的便宜,真是笑话!也不想想,我在这里打开市场,提供几千人就业,还有更多的人得依赖他们生活;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然昧着良心说这些产业都是他们的,我一时不愿意让步,他们就闹起来了,我也不想和他们计较,心想很快的会恢复正常——这些都是一个神经传教士搅的局,他一直宣扬什么上帝的律法,但这个律法其实是惟恐天下不乱,是颠倒是非;现在我们已经无法再安居乐业了,因为他们一口咬定我们夺走他们的阳光。为了弥补这一点,他们要求我们到森尼沃德为他们盖房子,说这才是我们的光荣;但我们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来住呢,因为这些人太不像话了,即使天堂,也无法按照上帝的律法完全收容他们啊!(站起来)商小姐,老实说,如果我们把什么都交出去,保证一年不到我们就得搬去住破房子了——请原谅,我现在也在请你吞苦水,只是苦水由不同的桶子倒出来而已,(他再坐下来)商小姐,再没有别人像你这样令我钦佩的了,难得碰上这种倒楣事,我把冤气都压下来,所以聚会时会说得这么多——
拉契儿:(微笑着)我想听听这几天发生的事。
霍格:我想你已经搬进来了,那是求之不得的,我来这里主要是把房契交给你,那是昨天登记好的。(他从桌子上拿下一堆文件)现在这座园子和房子在法律上就是你的了,我能亲手把这张房契交到你的手中,感到非常高兴和光荣!(两个人都站起来)
拉契儿: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礼物,现在我的医院如果再办不好的话,那只能说是我无能了;霍格先生,我要衷心地感激您!(她握着他的手)
霍格:这份文件写得很精巧、高明,你一看就知道;那是赫尔登的杰作,只有他才能写得那么棒!
拉契儿:(打开房契)喔,真的棒!我一定要把它裱起来,挂在入口的地方,让大家一进门就可以看到。霍格先生,我对你真是感谢不尽!(两个人相互鞠躬)对了,这张房契完全用我的名义吗?
霍格:那当然了。
拉契儿:这是给医院当礼物的吗!
霍格:不,是给你的,你可以全权处理。
拉契儿:但愿只有我能处理它。
霍格:你现在已经有权处理它了。还有,你什么时候可以搬进去住?
拉契儿: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打算马上搬进去。
霍格:我把里面摆放的一些书先拿走,你就可以放心地搬来了。
拉契儿:您不知道我们医院的病人听到这消息会多高兴!今天我们在公园和医院之间的墙壁凿了一个洞,每个可以爬下来的病人都跑去看我们在凿的情况。
霍格:我看你一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如我和赫尔登就先告辞了。
拉契儿:我有件事恕冒昧向您请教,不知道方便不方便?您知道,我向来很少向您乱问问题的。
霍格:再没有比你的问题更令我关心的了(他请她坐下),请问你有什么指教?(他再度坐了下来)
拉契儿:今天晚上的代表大会不是要在城堡里举行吗?有没有仪式?要不要把城堡装饰漂亮一点?
霍格:这座城堡是全国最好的建筑物之一,外有旧城墙围护,是最理想的开会场所,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