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客户室里,坐在宋翠莲左边那个黑不溜秋的青年人叫赵天逸。他是男士中长相最有特点的,最突出的特点是“黑”,脸黑得就像非洲人。从李忠一进这个客户室,赵天逸就以他那突出的特点引起了李忠的注意。李忠心下说:这小伙真黑,不像尉迟敬德,也像黑脸包公。
黑脸赵天逸,一米八的个头,三十七岁了还没有娶媳妇。他虽人长得黑,却身体壮实,长圆脸,浓眉大眼,高鼻梁,是个黑帅哥。他总是西装笔挺,配着艳丽的领带。据说,穿西服的人很讲究衬衣,你精神不精神,关键看衬衣。他的衬衣很考究,一种颜色的衬衣最多穿三天。他举止带着点文气,对股市颇有研究。
他把手上的股票该卖的全卖了,集中资金买一支股票,据说一次就赚了三万多。
在这个客户室,这一波股票从980点涨到1230点,能赚三万多元的也就是赵天逸一个人。
这天,李忠刚走进客户室,就听见瘦高个子在大声地喊:“赚了,赵天逸赚了。这两把操作得真漂亮。跌停板买,涨停板卖,赚了20%,啧啧,太好了!”
“还是赵天逸的脑子好,水平高。”
“人家是高材生嘛,当然比咱们强。”
客户室里一片赞美声,都说赵天逸的炒股水平高。
在大家对赵天逸的赞美声中,宋翠莲突然改变了话题,对李忠说:“李大哥,你过去是当领导的,接触的人多,你们单位有没有大龄女青年,给咱赵天逸介绍个媳妇。你们公司女的多,有那挑来挑去挑耽误了的,就给咱赵天逸介绍介绍。”
“就是的!你给天逸帮忙找个媳妇呀!”快嘴杨亚南也说话了。
赵天逸脸红了,黑里透红,嘴里还硬气地说:“不急,不急!”
“不急?”杨亚南的机关枪又嘟嘟地响了,“那就长老苗了!年龄越大越不好找。多少事,从来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娶媳妇是终身大事,不急咋行?大家都给赵天逸张罗,有合适的不要放过。李大哥,你可得当回事。咱这个房间来个总动员,把你们合适的女孩儿都给咱天逸介绍一下。回民也可以嘛!白姐,听说你们回民要汉人洗肠子,还要用肥皂水洗,真的假的?要真是那样,找个回民姑娘咱天逸就惨了,这一关先不好过……”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这不大的房间里充满了欢愉的笑声。
“快看,‘万科A’又涨了!快跟进!”瘦高个又一惊一乍地大声喊:“‘中石化’也涨了,拉大盘了……”在别人谈论给赵天逸找媳妇时,他始终没有忘记评论股票,还自评自说。他的高声打断了大家正在谈论的话题,压倒了笑声。
待了会儿,李忠小声问宋翠莲:“赵天逸真的还没有媳妇?”
“对。”宋翠莲认真地说,“您真得给帮帮忙。”
按说赵天逸体型各方面都长得不错,只是脸黑些。黑怎么了?说明他身体健康。为什么他三十七岁了还没成家?说来话长。
赵天逸是名牌大学毕业生。
现在社会上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大学生,第一年规矩,第二年乱,第三年男女同居,第四年毕业时散。虽说这种说法以偏概全,但这种现象在大学确实是存在的,而且不是个别。
赵天逸也一样,想当年,风流肯让谁?在上大学二年级时,他就和同班的一个女同学好了。那是个四川姑娘,小巧玲珑,皮肤白净,活泼、泼辣,具有四川女人开朗能干的性格,招人喜爱。
天下怪事多,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他们班一共三十个同学,男生二十三个,女生只有七个。男多女少,比例失调。物以稀为贵,女生就成了香饽饽。一上大学就有几个男生有意和这招人喜爱的四川姑娘接近,向她献殷勤,像苍蝇一样常在她身边嗡嗡。她抬着高傲的头,漠然视之,一概不理。第一学期学校开了高等数学,上第一节课,数学老师来了一个摸底测验,出了三十多道题让大家答。大家丝毫没有思考的时间,不停地写,答完就到下课时间了。全班只有四五个人做完了考试题。没有一个人得满分的,最高的是83分。这个得最高分的就是赵天逸。因此,他被老师指定为数学课代表。
这个黑不溜秋的同学引起了她的注意。一次,一道数学题,她解了整整一张纸才得出答案,偷偷去看课代表赵天逸的数学作业本,一看吓一跳。人家只几步就解了出来,那样的简捷明了。从此,她做完数学作业,总要借机翻翻赵天逸的作业本,看人家是咋做的,和自己的对照,往往有意外收获。到后来,四川女娃泼辣的性格充分显现,想看他的作业本,她就冲着他喊:“哎,赵天逸,把你的作业本让我看一下。”有难题也喊:“哎,赵天逸,把这个题给我讲一下。”他总是耐心地给她在纸上算着讲着。令她惊讶的是,这赵天逸的脑子不知是什么成分组成的,灵光的很。再难的题到了他那里都迎刃而解,而且步骤特简捷。她对他有了好感。再后来,她就常常邀他一起做作业,随时向他请教。他不仅数学好,门门功课都名列前茅。
日近日亲,日疏日远。感情这个东西,萌生的时候是自然的、不觉不知的,是个渐变的过程。一旦种下了感情的种子就会生根、发芽、破土、生长。到了二年级,他们就有点形影不离了。一个夏天的晚上,他们做完作业,时间还早,天太热,她对他说:“赵天逸,出去凉快凉快”。两人出校门向南拐,在校园门口苗圃里的小路上一边走着一边聊着。
开始还聊功课,渐渐就闲聊起来。她看着他的黑脸,笑着说:“你呀,站在三米以外的黑影处,谁也认不出来。因为你和黑影一个色。”他哈哈大笑,说:“你呀,站在十米以外的黑影处,谁都能认出来,因为你太白了。”她咯咯笑了,自豪地说:“爹妈给的呗!”转念一想,她的话有些伤他的自尊,就形象地比喻着说:“你黑是黑,可质量高,是黑皮肉包子。我白是白,但没有你质量高,是白皮的菜包子。”说罢又咯咯地笑了。他也笑着说:“比喻不当,比喻不当。”
那夜,他们都十分兴奋,互相叫着“黑皮包子”、“白皮包子”,越来越高兴。走到一棵大树下,他看周围没有别人,就做着鬼脸,伸出爪子,面对着她,吓唬着说:“白皮包子,我要吃了你!”他的手抓住了她的双肩。她的心早已激荡不已,顺势倒在他怀里。他们抱在了一起,嘴对着嘴……
很快同学们就知道他们好上了,一片惊诧:她长得多白呀,咋能看上那个黑不溜秋的货?相好的女同学好奇地问她。她说他黑是黑,但那是本色,他身体强壮,具有男性的阳刚之气。她就喜欢这样阳刚的男人。
他们一个黑,一个白,黑白分明。同学们都戏说他们是黑白双煞。很快,他们在校外租房了,同居了两年多。她把他告诉了她的父母,只说他学习很好,没有说他的长相格外黑。他们得到了父母的默许。
大学毕业的前一个假期,赵天逸随女友去了四川,见了女友的父母。
她母亲一见到他们,就把女儿拉到一边问:“怎么,你们学校还有非洲留学生?你怎么喜欢这非洲小伙子?”
她哭笑不得,跺着脚喊:“你胡说啥哩!”
父母坚决反对她和他好。那颇有些严厉的父亲、泼辣的母亲,吊着脸,把赵天逸叫到客厅坐着,十分郑重、明确地讲:我娃子毕业后是要回四川的呦!绝对不能和你在一起呦!
这个结果是赵天逸没想到的,头都炸了。他没脸再呆下去,毅然出了她的家门。她要奔出门追他,父母强行拉住她,把她锁在了房里。
四川人的泼辣劲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一不做二不休,父母亲怕女儿不听劝,开学了专程陪着女儿来学校。当父母知道他们同居了,母亲气得大哭,父亲咬牙切齿,跺着脚大骂赵天逸,说他是流氓,雇民工从他们同居的房间把他的东西扔了出去,把女儿的东西拉回了女生宿舍。
为此,她母亲还在学校住下了,监督着他们,一直到毕业。
棒打鸳鸯散,一对新时代的梁山泊与祝英台就这样被拆散了。毕业后他们各奔东西,天各一方,再没有见过面。
这件事,对赵天逸打击太大了。
那是最后一次看到她在她母亲的胁迫下离开学校的时候:
他躲在教学楼角,远远地望着她一步三回头慢慢远去的身影,他热血冲击着脑子,感觉周身的血管都要爆炸了,真想扑上前去抱着她不让她走。
他理智地克制住了自己,只是用拳头狠劲地砸着砌着白色瓷片的教学楼的墙,手都砸出了血,那被砸过的白瓷片上血迹斑斑。
冲动之后,他脑子全是空白。空白之后,他生不如死。他想到了死,但没有勇气去死。
没有爱情的生活是没有生命的生活,不管是男人或女人都一样。
那些天,他失魂落魄。他感到空虚,只觉得活在这茫茫人世没有任何意义。
他想到了出家。他要遁入空门。那天,他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悲壮凄凉地离开了学校,走上了出家的路,大有一去不回头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