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残忍终会打破沉梦。
所以，在夕阳越发降下去的时候，他的眼睛终于不再盯着那个方向回转过来，再次发出声音的时候其中也没有了那种像是梦呓一样的迷蒙。
“只有我才有能力给你一个确定的答案？”他的眼睛离开了夕阳，盯着严琰的脸，盯了很久之后才缓慢的开口。
他的询问。
一时间的怔忡，就好像没有明白他说的话一样。但是，很快的，想起了之前的晚上在QQ里对他最后说出的那句话——他在完全的重复，只是在人称上做了些微的改变。
之前的晚上已经做出的决定，但是，在直面他的时候竟又一次出现了犹豫。或许，不是在犹豫，而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始。
又是一个很久……终于，徐徐的开口：“你认为孩子对于婚姻来讲意味的是什么？在我的眼里，孩子并不具备任何维系婚姻的能力，所以，孩子的存在根本不能意味着一个家庭的稳固。所以，从来都不认为孩子对婚姻的重要。所以，当初在结婚的时候或者说在更早了许多的时候，就已经确定自己不会为了婚姻制造出一个孩子。所以，于我和他婚姻的最初就做好的决定，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改变。我想就算是我的结婚对象不是他，换做任何一个人的话我的决定也是不会改变的吧！无论对方是任何一个人，这样的决定都是最不能改变的结果。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抱着和我一样的想法，姜睿的想法就与我的截然不同。曾经相信过，相信他在当初说的话，以为他会真的答应不要孩子，但是在这么多年以后，孩子已经成了我和他之间一切变化的源头。”
“一直都没有否认过自己的自私，从来都是承认的，也认定得很清楚，知道我得到的很多都建立在别人的放弃上。”在他的静默里，继续，“说什么不会为了婚姻拿孩子做尝试，不过是不愿意为任何一个人冒这个险而已。但是，不得不说一句的是，我这所谓的冒险也不能说完全出于自私的好么？我明白一个孩子在见证父母之间的质变时感受到的都会是什么，明白一个孩子无论怎么装作看不见装作不在意都是最在意父母之间的关系的，明白……父母对孩子具有最重要的意义……小时候经历的那些事，曾经不愿意提及不愿意面对的，在这么多年以后说出它的时候……已经能够说出来了，曾经的对自己的欺骗，没有任何的意义！在心里的东西一直都在，很多年了，无法抹去。即使现在父母已经重新在一起了，即使现在的爸爸已经不再出去乱搞了，心里的东西也一样的根深蒂固。所以，经历过的人才可以真正的明白，别人的眼睛看到的很多时候都不是最真实的东西。陆熠，你知道吗？即便是你，是你的眼睛看到的，也未见得全部都是真实的。你的眼睛能够看到的也并不会是深入许多的，即使你在看着的时候比所有人都会用心。可以这么说，小时候的经历让我不愿意相信婚姻的稳固……错，是愿意相信，但是，无法相信！这，是一个连我自己都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已经不会再毫无意义的责怪从前发生的那些事了。它们都已经发生了，责怪怨怼又有什么用呢？只不过是让自己沉沦在过去里没有办法自拔罢了，不是么？所以，从很久以前的一个时间开始就已经让自己面对和接受了。虽然，在偶尔的一些时候，还会出现你能看到的蒙骗自己！”
“无论怎么说，孩子的事都已经成为了我和姜睿之间这一切变化的源头。从最初的时候单纯的为了孩子的问题引起的那些争议，到后来引发的一些心理上乃至于行为上的变异——变得不愿意让他碰我，怕他让我完全出于被动的怀孕！”
“其实在和他结婚以前就已经怀孕过，做过几次流产，还落下了阴天时脚跟会疼的毛病。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去法国，只是，没有告诉你。现在对你说出来的时候……陆熠，仍旧不会管你心里的感觉，对不起！”
说着的时候再看向他，看着他在夕阳的残照中微微地垂下眼帘，仍是不肯做声的。看着他，已经看不见被眼帘遮挡后的他的眼睛了，只能看得见他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的角度，时而，会抖动一下。
“在打掉那些孩子的时候，心里没有存在过一分钟的迟疑。决定之后就马上去做，由姜睿陪着。曾经去过一家很小、条件很不好的诊所，在那里做人流那次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就是那次人流后落下了脚跟会疼的毛病。那家小诊所挺冷的，做人流的时候又是在冬天。那时候的我挺爱臭美的只穿了绒裤绒衣皮大衣，连毛领都没带着的。那个时候也不懂得调养什么的，姜睿也不懂，做完流产之后没多久就会出去各种晃荡，等到病找上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还有一次怀的是双胞胎，是做完流产的时候那个医生告诉我的，说一个孩子已经是死胎了，都已经在肚子里发臭了，另一个还是好好的。那个医生把孩子拿出来之后还给我看过，已经有了点儿人的模样了，只是很小，比手指长不了多少……”
“你知道我真的是很狠心的吗？即使是看着被我弄死的胎儿的时候，心里都没有出现过一丝不忍的。应该不是当时太年轻的缘故！那些时候，在看着桶里的血的时候，明明就知道那些血意味着一个生命的消失，可是从来都没有伤心甚至都没有不忍心过。你知道吗？在看着那些血甚至那个已经成了型的胎儿的时候，我的心里只有解脱的感觉，是只有快意的。但是，有的时候，也会怕。曾经看过一部鬼片，里面被堕胎的孩子会回来找杀死他们的父母……有的时候在晚上会想起那部片子来，于是就会怕了，听到一些声响的时候就会觉得是那些小孩子找回来了……然后就会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憋了一身的汗喘不上气来也不敢打开被子……会那么一直熬到天亮。”
他的睫毛快速的抖了几下。
很明确的，看到了。
唇角……似乎又在上扬。
“但是，从来没有后悔过打掉那几个孩子。”轻轻的转了一下身，靠在他背后的墙上去。
不愿再看他了。即便，这些都是严琰想要告诉给他的。
“可以说，我就是一个狠心的女人。对谁都一样狠心的！”
“绝不会要孩子，即使再做流产，再做几次都不会要。就算姜睿让我再怀上了，即使他多反对我再去流产，都一样。就算他因为孩子的事跟我离婚了，结果也不会变！但是，孩子的事没有让我们离婚。于我和他的婚姻中，一直以来，从最初的时候开始就是他付出更多的。知道他爱我，知道他不愿放弃。而我，在与他相处了多年以后，也已经不愿放弃婚姻了！虽然心里的东西是根深蒂固的，但是，多年的感情……更加……更加的，牢固！”
“已经无法想象与他分离，不能接受离婚。但是，仍旧不会妥协。所以，我和他之间渐渐的形成的一种貌似还好实则已经质变的状态。不愿让他碰我！对他采取最残忍的禁欲！而他却是不会在外面找女人的。于对婚姻的忠贞度来讲，姜睿，是很好的。可是，苦行僧的生活始终是难耐的吧！有的时候也曾对自己说，如果姜睿真的在外面找了女人的话也应该是能够谅解的吧。毕竟，对他施以‘刑罚’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么？曾经告诉过自己，即便姜睿在外面找了女人并且因为外面的女人真的变心了也会原谅他……”
这些，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是么？这些事应该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不是么？曾经，因为这些事而产生的诸多感觉……在现在说出来的时候，心里面的感觉应该已经不再是痛的了，不是么？
只是在理清一切的来由而已。在对着陆熠说出这些的时候，把所有的都理清。或者，是再度的整理。
于是，在说着时候，只是在述说着，心里应该是不会有太多波动的感觉。只是还会有一些感慨的，或许，还会出现更多的一些理解——或者，于最后，发生的所有不堪……也是可以理解的？
身后的墙高度明显不够，在靠上去的时候要付出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角度。有些不舒服。于是，再次站直身体，看似随意地踱着步。
“他呢，始终都没有过一次外遇。但是，是不是长久的‘憋闷’总是需要发泄的？可是，他发泄的对象，不应该……不应该是……”
看似随意的脚步蓦地停住。站在那里。身体，又有了一些僵硬。
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停在那里，说不出来。
双手，再一次的握紧、握紧……
“陆熠，你知道……”
听到打火机的声音，转回头去，看着他正点燃一支烟。手伸过去一下子抓住他往回揣烟盒的手，夺过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没有火。他适时的伸手过来，按动打火机的按钮点了火。很漂亮的zippo。
“你知道什么是乱伦吗？”再度别开脸去，终于，在咬紧的牙缝里迸出了那两个字。“他竟然会找上我妈妈，竟然会……”终于，把发生过的最不堪的事说出来了。就站在那里，僵直着身体说了出来。说出来的时候，不愿再向陆熠的方向看过去。
但是，在把一切都说出来之后却猛地转身。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双手的指甲仍旧钝钝的扎着掌心的肉。
看向陆熠的脸。
看到他曾经低垂的眼帘已经抬起。
所以，又看到他的眼睛了。
夕阳斜斜的光斜斜的照过来，他眼中的黯蓝太暗了，已经太接近黑色了。
也看到他的脸了。
看着他脸上一如既往的无法显示健康的白皙，背着夕阳的方向，似乎……又有了几分灰白？
可是，也看到他的唇角了。
看着他的唇角如曾经的严琰一样微微地向上翘起。
那样的一种弧度……
一时的愣怔。
夕阳的光已经剩下最后一丝热了吧？那样一种残余的热，已经无法再温暖任何东西了。所以……
心的冰冷！
看着他唇角上扬的弧度。
看了最后一眼。
飞快的转身，进了单元的角门，飞快地跑下楼梯去。
……
你！
为什么在笑！
……
只有你才有能力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
曾经……
多么可笑的“自以为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