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站起来,从壁柜里拿出两套床单、毛巾被和枕头,递给苏颖一套寝具,说:“你睡这儿的沙发床,我睡客厅,要是还不放心,房间门你可以从里面反锁上。”
苏颖也不言声,接过床单枕头的就忙活起来。
“我出去了。晚安。”
“不送。”
等戴维一出门,苏颖果然就把门从里面反锁上了。外边戴维听到响声,耸耸肩,摇了摇头。
躺下来后,苏颖一时半会儿没能睡着。悄悄起来,摸索着开了书柜的灯,在一排排书里寻找着可看的书。书架上有许多关于导演艺术、摄像技巧、剧本写作等的理论著作,还有一些经典电影的分析和评述。另一排则是各种类别的世界名著,还有很多绘画作品和摄影作品,关于色彩和光线运用的专著等,这家伙看来还算用功,涉猎也广泛,正这么想着,忽然,苏颖在拿起一本书准备翻读时,里面掉出来一张令苏颖无比震惊、非同寻常的照片,她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是什么照片?”若兮和文瑾同时发问。
“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我不能说,怕影响和改变大家的心态和进度。”
“你别卖关子了,说说也许我们能分析一下,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嘛。”若兮好奇心大起,恨不得从苏颖的脑子里把相片提溜出来。
“不好,你还是认真与蓝玻交流吧,他在墓地的表现以及他写的小说《轮》,都说明他与叶子不是一般的来往。我们每个人分工合作,肯定能将真相弄出个模样来。对了,文瑾,秦剑呢?据你的观察,有什么疑点?”
“秦剑,虽然我还没有时间和机会深入打探,但是,凭直觉,他一定与叶子有关联。等我改好剧本,再借讨论剧本之机,好好打探一番。”
又闲话了几句,三人各自散去。
5 柳凤、小张与奇人
苏颖想了许久,觉得正面直攻戴维太危险,采取迂回战术也许是个不错的法子。
“你好,柳凤,我是苏颖,我在写一个戴维的专访,关于你们这部电影的一些事情还不是特别了解,想找你聊一下……对对,我也挺想你的,你看什么时候有空?今天晚上?好的,你请我喝茶?嗨,咱们谁请都一样,八点?行。看你方便,你说什么地方我来吧。”
在茶馆里等柳凤的时候,苏颖想起与柳凤的渊源。
那时候苏颖还是电影杂志的首席记者,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采访。某天接到邀请要去广州给一家报社捧场出席一个活动,刚巧戴维也受到邀请,在打听了她的航班后,他居然挖空心思改了班机与她同机前往。
广州的报社派了柳凤来接机。
苏颖初见柳凤,觉得这个女人很漂亮,一件中长的浅绿色风衣,苗条修长的身材,姣好的面容,浅浅一笑,特别迷人,心想广州的报社果然连记者也是才貌双全的,难怪报纸的影响能够南北通吃。就暗地里对戴维说了一句什么(说的什么话苏颖现在已想不起来了)。戴维竟不顾机场人多,仰首大笑,一时间引得众皆观望。
这一望,出麻烦了。
戴维作为第七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近期因其拍摄的《无法沉默》大获成功引起广泛关注,名字和形象频频被各大媒体曝光,本是极容易被人认出的,只是他昨天忽然把长发剪了,弄成个平头,然后又戴上副宽边的白框眼镜,穿一身白色的运动服、旅游鞋出场,与之前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大相径庭,不特别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来,所以一路上一直无人注意,他自己也就恢复了平日里费尽心机隐藏的豪放个性。
这无所顾忌的笑,引来大家的注意,总会有特别细心的人觉得他似曾相识,说了声,这不是大导演戴维吗?如果他不理睬,可能也就敷衍过去了,偏偏他以为真有人认出来了,立马就加快步伐进了卫生间。这下糟了。等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竟有十来个人守在卫生间门口,有几个还端起了相机,咔咔咔……估计一篇机场巧遇戴维或者更炫标题的图文立马就会出现在当日的网站、第二日的报纸上了。
戴维有些沮丧。盯了远处的苏颖一眼,发现苏颖只是离得远远的,在那里幸灾乐祸地笑,心里恨得牙痒痒,又不好当着记者和影迷们的面对苏颖讲什么。只是任他们如何发问都不吱声,一言不发地远远地跟在苏颖后面。
柳凤打电话叫司机去了,打完电话回头来叫他们,才发现他被群众围着。柳凤不知就里,快步走到戴维跟前,操着不大标准的地方普通话热闹喜庆如小麻雀道:“戴导,我们可盼您了,等了一个多小时呢。坐飞机辛苦了吧,一会儿领你们去温泉酒店,好好休息一下再去会场。”
这边跟过来的人群一听,二话不说赶紧找出租车,一俟他们的车开出就好紧跟在他们的车后面。
柳凤也没觉察,仍在亮着嗓子对苏颖说:“啊,你的衣服真不错……头发烫得好有意思哦……”
出席活动的时候,戴维与苏颖相邻而坐。嘉宾入席后,场上还暗着,活动还未正式开始。戴维在苏颖耳边低声说:“柳凤真有点儿二百五的劲头。”苏颖回道:“说谁呢?”戴维眼望着前方,装做在说环境似的,声音低,话却清楚地递过来:“当然,你只有二百二。”
晚上,被呼做二百五的柳凤仍然热情地陪着戴维和苏颖,参观灯火通明的报社,讲解报社的发展史、兴盛史。
第二天走的时候,柳凤又提了两大包广州的特产给他们一人一包。
三个月后,柳凤成了戴维大导演的私人助理。
苏颖正回忆着这些旧事,手机响了。“苏姐,抱歉,戴导的孩子突然发烧,他和太太都不在家,我和保姆把孩子先送医院去,我让小张先来茶馆,他跟戴导的时间比我长,对影片也很了解,他离你那儿很近,应该快到了。你先和他谈,我到医院后看情况如何再来电话,你看行吗?”
“那有什么行不行的,”苏颖说,“孩子要紧,你照看他去吧。”
苏颖正自等得无奈,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位子上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背影,那个人转过头,果然,是那个客户经理,她也看见了苏颖,便冲苏颖微笑着点了点头。苏颖也朝她微笑着摇了摇手。
恰在此时,小张进来了。看见苏颖朝另一个人摇手,视线就跟过去看了一下,这一看脸上就有喜色,小张和苏颖急急说了一句:“苏颖姐,我先去和人打个招呼就来。”说着径自走到客户经理那一桌,朝客户经理对面的一个男人伸出手去:“奇总,好久没见你,太想你了。”那个被叫做奇总的男人站起身来,拥抱了小张一下,说:“我也很想你这小子,有空再聊,今天吃饱喝足了,闪人。”声音极为醇厚。
这个目光犀利声音瓷实被小张叫做奇总的男人,正是那天若兮在蓝玻家门口看到的那个人。只见他拍了拍小张肩头,然后与客户经理相偕离开了茶馆。
小张是个时尚而率直的年轻人,与戴维在一起时间长了,也有些豪谈的习气。
“苏颖姐,让你久等了。”小张这时方坐下来抱拳一揖。
苏颖轻轻一笑。
之前约柳凤的时候,苏颖一直就在想柳凤是不是了解戴维与叶子的关系,或者,找她了解一下戴维在私生活上是否真像表面这样风平浪静。经过了那样一晚,她有些不大相信戴维真如媒体报道的那样从无出轨行为,他的没有绯闻,是否仅是不为人所闻而已,绯却是存在的?在等柳凤的时候,其实她是有些犹豫的,因为毕竟柳凤也是女性,又是戴维身边的人,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虽然与她也是朋友,终究隔了一层,问得太明显,总有不妥。
看着眼前的小张,她忽然有了信心。
“戴导是个特热情的人,家中常是高朋满座。当然不是他和夫人的家,那样孩子会受影响,他在五环专门弄了个房子,用以接待各路豪客。英雄不问出处,到他那里去的人不用发愁自己会受到冷遇。我当年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自视才高八斗不屑与‘者者者们’为伍,在南方四处碰壁后只身北上到京城来求功名……”
“等下等下,”苏颖笑着打断他,“啥叫者者者们?”
“哈哈,对不起,平日说惯了没留神,就是各种各样的者呗,又似乎不好具体到哪一路者,免得不必要的嘴皮子官司,所以干脆就不点名,直接用者者者们,还可以给听者想象空间,哈哈!”
“啊,明白了,我是听者,也算者之一,哈哈!”苏颖觉得这说法新鲜,混沌,同时也明朗。她也不急着进入主题,就听小张海侃,心想,这大嘴张说不准能说出些她想知道的东西。
“总之当时是胸怀齐天大志来到京城,来后发现在偌大的京城,我的齐天大志连一只蚊子都轰不开,更别说打开一个大局面了,且比蚊子还不如,蚊子们总能找到吃喝的人血常住的地盘,我倒好,不到一个月,身上的银子快花光了,眼看就要流离失所衣食无着,那时候已经节衣缩食了两天,饿得实在不行,决定到一个小餐馆饱吃一顿,然后重新南下。不料在这小餐馆遇到一奇人。与奇人一番酒话,改变了我南下的决定。”
6 小张说奇人故事
在小张喝茶的当口,苏颖想插一句话,将他引到话题正道上来,小张似是看穿了苏颖的诡计,遂笑道:“别急,我马上就进入到正题了。”招了招手,叫服务员添水。
被小张这么一激,苏颖倒也不急了,就当与他闲聊,也长见闻。“你想哪儿去了?我是想问这奇人是谁。”
“说到戴导,我真的不能不说说这个奇人,因为正是他引我进入了戴导的圈。对,戴维圈这个名词发明得真好,真的可以叫做一个独立的圈,这圈区别于别的圈,什么娱乐圈、体育圈、文人圈等等的。这个奇人,就是刚才我去打招呼的那个人。
“因为奇人,我要说这世上的人和事,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般表面化、机械公式化。后来我听说这奇人曾是有名的款爷。在小餐馆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也和一般人一样,不可能想到款爷会独自一个人到那样脏破的小餐馆就餐的,款爷们那还不是出则名车入则大饭店?他们吃饭那也是工作。这小餐馆卫生不过关吃坏了身子骨咋办?钱不要紧,身子骨要紧,时间要紧啊。”
苏颖插了一句:“渡边淳一有本书——《钝感力》,讲了人的肠胃也得吃点儿脏东西,以增强它们的钝感力,这也是健身之道。看来这奇人是深谙此道的,哈哈!你接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