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南方周末记者、西部代课老师做客新浪实录》,我有了一种切肤的体会。对于那些志愿支教的大学生们有了更深的理解和钦佩。
因此也想起那写‘走过的河流都忘记了,只有那澜沧江忘不了’的最后把生命也投入了澜沧江的在云南志愿免费支教的诗人马骅。
与马骅素不相识,唯诗歌在冥冥中做了关注的纽带。在他出事的最初,他的一些相识或不相识的诗友便自发地开始了对他的呼唤。真诚,恳切,为之骄傲也为之肠断。我虽非诗人,但当时我们中学的诗社里有校园诗人在学校发起过纪念活动,并把纪念马骅的网址告诉过我。
今天重读他,仍是忍不住大泪滂沱。
支教大学生,不仅仅是马骅,还有为数若干。而只领四十多块钱一月甚至几个月几年拿不到一分工资的代课老师,也许亦不止谢毓新、李小锋。
那么在这样的局势中,如何才能让贫困中的民众不再变成那蒙昧的王家村的村民。仅指望一些有着热血理想的青年去支教,靠这样一些有着坚定耐力的民办教师顽强地支撑,恐非长久之计。
我与马骅的诗友在网上有过对国内教育体制的粗略讨论,除了国家的宏观教育政策,还论及各类官方或者半官方的以及民间团体机构在教育问题上的群雄共举。诗友谈到在发达国家,许多民间机构已经形成较为完善的一套体系,对资金的募集和分配都有很周密的计划和落实,能够形成政府以外另一个强大而持续的力量。
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当它全民的素养都在一个高水平上,才可能长期持续地发展,并雄立于世,至少不至于常常受到外侵外侮。”
邮件发出不久,就看到执白上线了,并在MSN上找到了我。
执白:看不出若兮小小年纪,常常关注国家大事呢。
我:不是你发给我文章看嘛,才发些感慨的。至于与人家讨论,那也是偶尔的,正好放假,在家里没什么任务,遇到有网友讨论,就参与了进去。
执白:以我自己童年的教育为例,觉得国内教育在某些方面确有不足。但是印巴人、非洲人、阿拉伯人、说西班牙语国家的人,都没有什么文化传统和读书的习惯,呵呵。
若兮:也许每一个种族、每一种制度下的统治者,出于对他们国家的发展方向、整体政治局势的考虑,都会在文化教育的引导方面作出自己特有的规划和限定吧?除了教师的自身素养以外,也许还有在一种潜流相传的文化氛围里不自觉地沿袭着一种统治下的教育定式?
见执白没言声,又说了句:教育是个大事,文化更是个笼而统之的宏大命题。 说完,发了一个大笑脸。
执白那边果然也发了个大笑脸过来,还发了一张亲吻的图片:派你回去当教育部长。
看着那张亲吻图片,心里面波动了许久……
×月×日 自卑与超越
其实何尝没有自卑?更多的美丽而富有才华的女人,大多时候的确是可以怀了欣赏之意微笑视之的。
然,也会在某个夜深得有些沉重的时刻,孤居一隅,独自吞咽那无端泛起的叹息的苦涩。
聊以自慰的是,这种苦涩,大都不会酝酿成有害之汁。常常是,就催了我夜起,在黑暗中努力注视,学会在一无所视中去穿透黑暗。一如旧时之人为了练百步穿杨之技,日日盯视绣花针鼻的小孔,直盯到针尖儿大的小孔如铜钱大,日后但要百步穿杨便只如信手拈来。我之沉默中之习练,即使目力不能刺穿黑夜的深重,心总也可在这样的潜行中如期抵达天亮。
晨起。眼肿。心如刀割。
整天,由一首《Angel》陪伴着,乐句淡淡而简单。
PS:上个月才由罗刚那里知道,执白并不普通,他是一个颇有才华的化工博士生,他的研究深为老师看重,有的论文刚刚发表就在国际上被学术界反复引用。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位出色的诗人,文字内蕴丰厚,诗感更甚。
就去网上找了他的诗文来读,果然是好。
我直接可以感受得到的,是他偶尔发来的短信,虽是精练的话,却也显示出极强的语感,以及对文字节奏的掌控力。因为郑老师的感染,我自小就对文字和音乐有着敏锐的感知,但凡背后有韵,无论多么平朴的字,多么简单的乐句,都嗅得出其芳香。
可是这天,忽然看见执白在中文网站上接受访问,极为热烈地推荐一位漂亮的华裔女诗人佳慧的诗。
立即就去找了她的诗来读。
好是好,一般般的好。我的琴,可以比她的诗更好。心里就这样狂乱而倨傲地想。
然后,仔细听下去,发现执白的断言里,居然是那样空前绝后的高度,竟是闻所未闻,直夸得她是比李清照再世还要了不得的人物。尤其访谈中,他们一闪即移的对视的眼神,巧笑玲珑里的那份不明朗……
直觉得此刻正有一把火钳烙在我的心上。
原本就低低的,低到尘埃里了,再见到这样花团锦簇的场面,由不得酸酸的,狠也发不下,只落下无望的泪来。
×月×日 关于瓦解
关于瓦解,我忆起在某个静静的午后,蜷缩在窗前的沙发上,读陈丹青写文章家的文章事,风吹帘动,那在云端漫步的心,忽然就融化在那穿透了风、穿透了轻舞着的纱帘的阳光的温存中了。
四围静寂,抚书闭目闲想,在一切的忙碌中,只有这一片照射的阳光不遗漏它的热诚,不吝惜它的温情,兼顾一切生灵的同时,亦兼顾了我的虽是自己欢喜着但终归也是单独了的清冷。
立到阳光的窗前,远望而去,一切还是那样井然有序,并没有因了我的被阳光融化了的心变得如此柔软而有些微的波澜。回到书上,心还在迷惑窗外仍然方正着的生活。
PS:长期让身体处在酸酸的环境中,是有害的,养生杂志里说过。《圣经》里也把嫉妒当做七宗原罪之一,是最该诛灭的罪孽。
于是不再关注执白,也不再去那个“西灰点”。之前他是带领我们一起研读《圣经》的基督教徒,是领我进入基督世界的人。不去教堂,就不会见到他,不见他,心就不会被火钳烫伤。只是上次借了他的书,英文原版的阿兰·德波顿的《哲学的慰藉》,还没看完,要不要决绝地还了给他?可去还书,又得见他,见了,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这样反复折腾了半夜,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的症结,即,所有这半年来的情绪和心思,全只是一个人的梦里疾行,执白也许毫不知情啊!他怎么知道我看了他的访谈,心里酸酸的呢?他怎么知道我还收藏着他的字条呢?他怎会知道我为了还不还他的书而折腾了大半夜呢?
心内似乎又燃起了希望,要作出些勇敢的决定,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勇敢。
就将一切心思都放下,到书里去寻找瓦解愁思之道。遇着了陈丹青的文字,如窗外的这片阳光,施施然射了进来。
×月×日 永远有多远?
在岔路口迷失,便难免要周旋。
反复周旋之疲惫,会更令你找不到走出迷谷的路。
拉康说凝视是一种愿望的投射,是一种想象中获得愿望满足的过程。但凝视本身所印证的只能是对象的缺席与匮乏……欲望追求的是永远失去的目标。
是故成为永远的唯一途径,便是永不在场?早先萧伯纳说:“人生之悲剧其一在于无法获得想获得的,其二则是在获得了想获得的之后。”
渴望与虚无,总是使人生处于负痛之状。
PS: “一个人只要好好活着,就足以拯救某人。”想起《嫌疑人X的献身》里的石神先生的这句话,又有酸涩的感觉,亦会涌起一种无由来的高尚之感。
人生要的就是那一场经过,而非一眼望穿的完成。
接到执白的短信,说十一月二十七日,他的博士学位将在陈氏中心举行颁发仪式,欢迎我作为家人于今天下午三点前去观礼。
一时就高兴得傻了!什么叫作为家人呢?这家伙捣什么乱啊?好不容易找到瓦解之道,又要让我坠入那无尽的苦痛中去吗?不过,也许是我多想了吧?家人也即亲人的意思,或者在教里,一起读经的人亲如兄弟姐妹,就如同家人了呢?
下午两点就开始梳妆打扮。
陈氏中心在新月街与海滨大道之间,这是一座被誉为“声学效果完美”的音乐表演厅,很多音乐会和歌剧首演、舞蹈表演、电影首映都在这里举行。距海岸只有一箭之遥,夜间能听到太平洋舒缓低沉的潮声。主建筑的外形像是一个椭圆体,一个巨大的复活节彩蛋形图章,盖在大地的手背上。外墙上覆盖着藤萝植物,使它有一座生物绝热调温层。置身主音乐厅里,会发现自己像是坐在一架大提琴里。超现代的设计和古色古香的色泽搭配融合于一体。记得当初我和唱歌剧的兰妮来这里听音乐会,发现无论坐在哪里,每一个壁面都在反射或散射着柔和的声波。果然是完美无双的音乐厅!兰妮当时特聪慧状地说,它不仅是一个剧场,而且本身就是一架乐器,呵呵。
再次在这里见到执白,他戴上博士帽了。真心为他高兴。
看着他闪着光的澄澈的眼睛,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一定要做点什么,否则,会在这样的反复中把自己撕碎了。
×月×日 给执白的信——独自的好处
也许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不会来这里。
虽然天气微凉,却也觉不到更寒之意。
也好。如今正是自焚阶段,若来,只怕只有怜悯了呢。若是更远的未来比如一年或者两年甚至更久长些的年月,烧完了,涅槃过了,在这里迎接你的也许就不仅仅是鲜花,还会有成形的树木、果实和琼浆。
许多孤独和处于无望状态的人们,借由着这苦闷和无望,催生出了他们一生中最伟大的作品。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这样的苦闷中激发力量,伸展开被独自暗流的泪水打湿了的翅子,去到宽阔的蓝天下奋飞。不知道而外,只于这些默默流转的日子里,努力积攒起虚弱的力量,先是抵抗这时时来之无形的袭击,再就握紧了手中余存的温暖,以之为热能,徐徐地前行。
PS:给执白设了一个专门的邮箱,向他汇报我心灵成长的历史。在查经班,他是带领我们一起查经的人。可是,不承想,他却将我领入了不可自制的狂热的旋涡。终于,那天再见到他,就忍不住和他说,请求给他单设一个邮箱,里面只有我发给他的信,就像教堂里的忏悔屋一般,恳请他像牧师一般耐心聆听我的倾诉。因为,日益膨胀起来的情绪,充满了我的脑海我的胸我的心,如若再不疏泄,很可能会使我被淹没被毁灭。
他温存地看着我,同意了。
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仍然没有给他这个邮箱的账号和密码,这里仍然只是我一个人的窃窃私语。我在等待,等他主动来问我要账号和密码,他会来要吗?
之所以得了勇气为执白开设了这个邮箱,是因为不知何故,他忽然将那个女诗人佳慧介绍给我认识了。看着漂亮的佳慧,真是又惊又喜,又酸又涩。她哪里会知道,我暗地里一直吃着她的醋,为了她,已经哭过好几场了呢?
原来,佳慧从前在美国,学英语及法律专业,是个律师。因为感情上受到大创伤,在一次旅行中发生了重大车祸,险些丧命,忽然之间对神就有了信仰。后来就来了温哥华,在UBC修东亚历史专业。
佳慧竟然是领执白进入基督世界的人,如同执白之于我。这令我讶然。执白说,后来他们认识得久了后,常常一起切磋诗艺。执白还和她一起学过希伯来语和圣经希腊语。
佳慧,是很好的朋友啦。他对我说。
×月×日 给执白的信——重发前日的信
知道你愿意来我建在这里的秘密花园逛,心下既欢喜又着忙,将已发送的邮件都一一审看了一遍,怕有不妥之处让你稍有不豫,以后就弃置不来了。
果真是发现了一些乖张之处。
许是斯时心思浓烈,又兼以为只不过喃喃私语,各种言辞竟都放任开了去。今日清晰之下再读,绷不住耳热心跳汗如雨下,立时将它们拔了出来,重新修饰一番再移植过去。该不会怪罪我篡改历史之举吧?
拿起笔,或者面对键盘,无意识地写出来或敲击出来的字会让自己都吓一跳。就想这一定是有来历的,纵然一时无法查究,总可以自别人的经历里去寻找到旁证。
想起读玛格丽特·杜拉斯年近古稀之时写的《情人》。开篇就是一场想象的对话。那想象的对话曾经是那样震撼我。一直都不能幻想那是怎样一种无可替代的岩浆的沉淀,才能让对方说出这般让几个世纪以后的女人都难以忘怀之言。
既往的平顺和自抑造就的苍白,常会使我在阅读和倾听的时候,怀了歆羡或不平。那样的深邃也许只能在虚构和幻想里造就。就退了步,想:单只烙印我,也企望不到吗?
那时候真是天真。
如今切切地体会,才知其中真正令人心旌难禁之处。果然是可以一个人成就历史的。它的缓慢和狂暴,它的摧残和蹂躏,它的模糊和分明,都令你一时冰凉如水一时又炽热如狂,它可以造就日子无法造就的奇迹,如子夜花开时有万籁为你歌唱,尘埃漫地时有文字穿过迷雾闪烁救赎的光芒……
会在这样的撕碎中沉入,不懂保留。
只要盛开和萎谢的路上,有目光掠过,就些许温存,也成了辉煌。
PS:前些日接到执白的短信:“还是把信箱账号和密码给我。”读起来有一点点霸道……不过,这小小的霸道却令我如此欢喜,竟至于当即就吻了手机荧屏上十遍。
又有些慌乱。一些信,写得幼稚而热烈,一时拿不准要不要删。删,有些不舍,不删,又怕他以为我是孟浪的女人,从此就不理我了。这样就犹豫了又犹豫……
执白平日里的形色都是那般儒雅亲和的,说话的语气里透着令我心悸的温柔,每看着他漆黑深亮的眼神,听着他无比温存的声音,全身就止不住总要被一股电流挟持,或无法动弹,或战栗不止。
打开电脑,用Google搜索了执白的博客(百度很是奇怪,居然搜索不到执白的博,难道是百度作了过度过滤吗?可他的博客是那么健康阳光渊博的啊。百思不解。所以慢慢就用惯了Google,即使它在中国闹出那么大事情以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放在博里的照片。
久久地痴痴地凝视着那张穿着黑色毛衣、笑得有些坏坏的、身形又端庄的照片。看得久了,仿佛那人也鲜活了起来,忍不住伸出五指,一一触摸他的眉眼鼻唇……端的未料静电突至,几将我击倒。
形式虽不见得时时能抵达本质,然它至少是抵达本质的途径之一。
忙忙地跑进邮箱,把给执白的专用信箱和密码发到了他的工作邮箱里。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邮件已成功发送”,却如着了大火一般,一刹儿浑身冰凉,一忽儿又烫如火炭。既害怕读到不知怎样的回信,又深恐一字不复一片空白……
忙不迭地关掉电脑,拿起小包,飞也似的出逃。
×月×日 给执白的信——直面与启示
因为密码的波折后(开始以为是你对我自尊心的最慈悲的维护,后来发现是我之前多设了一个字母),忽然就平静了许多。天意不可测,天威不可触。
又跑进去删除了两封不适宜的信。也许如果你仍进不去,就一次次地跑了进去删,最后必定会留了最冷静和理智与你分享。
再将改定的密码发给你。
既是将其发了出去,也便硬下心来,就着时间轮转的旧迹,看它如何被碾碎,又在微漠的夜色中似是而非地散了去。
PS:那天将密码发出去以后,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道执白看到了会有怎样的反应。可他却发短信说,打不开,密码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