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本气愤地踢我的腿，我差点跪到地上去，幸好我反应及时，一手撑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我才不要给这帮人下跪！
“扑通”一声，阿茂竟然跪下了！
我惶恐地叫道：“你这是干嘛？”
“花老大，算我求你了，放她们走吧。这是我和你们之间的事情，她们是两个小女生，你们何必跟她们计较，一切本来就应该由我来承担。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阿茂，你傻啊，你快起来。”小枫蓦地止住哭声，严厉的目光直扫向阿茂！
花老大他们嘻嘻哈哈笑起来，坏蛋痞气的笑声划过这座寂静了多年的小院落，我注意到院门口的缝隙有几双好奇的眼睛在眨动。大概是邻居听到动静了跑过来偷看了。
“阿茂，你为什么要借高利贷？”我到现在依然不明白他的初衷。
“阿茂，你真没出息。如果你奶奶还在世，看到你这个样子该多伤心呀！”小枫咬牙说道，眼泪顺着她的眼角一直流到下巴去了。我很少看到小枫那种失望的眼神，她是一个快乐的女孩子，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一旦露出这样的眼神那她一定是十分失望了。阿茂垂下脑袋，我看见他咬住了自己的唇，我把手放在他的肩头上按了下，忙拉他起来。
“哟哟，上演悲情剧呢？”
花老大捏起小枫的下巴，啧啧叹道：“这小妞长得挺漂亮啊，当我小四可以噻？”
“我呸！”小枫吐了口水，不过没吐到花老大的脸上。要换做是我，早直接吐到他的脸上去了。
“花老大，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耐住性子，“我们不会让阿茂跟你借高利贷的，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才肯罢休？如果要赔一些钱给你们，我们愿意赔，但是以后请别来找阿茂的麻烦。可以吧？”
“咦，你这小妮子，倒是蛮冷静的。看得出来，你和你这个年纪的女孩都不一样啊。”花老大转身走向我，若有所思，“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你。”
“对吧，老大，我也觉得她眼熟！”大本凑过脸来，伸出他的五爪捏住我下巴，左右端详了一会。我两眼狠狠地盯着他，他两颊的毛孔很粗大，他的鼻头有很多黑头像一个黑草莓一样！我有种作呕的感觉。
“就是这个眼神，”大本惊喜喊起来，“就是你这个妞，第一次见你是我们和朱少轩他们在浪谷酒吧外面打架的那个晚上。”
他想起来了，他不会还记得他当时见到我第一面时，说了句他喜欢我这样帅气的女人吧。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忽然全竖了起来。
阿林勾着一根手指头指向我问道：“你就是那个和我们打架的女人，怪不得老哥我看着你眼熟。”
“上次你差点把我的胳膊给弄废了。”大本不怒反而笑，走近我这边，“敢惹我们的女人，你是第一个吧，看你年纪也不大，几岁了？”
大本的眼神笑得暗昧，我顿时只觉得身体发寒，浑身打了个哆嗦，真是恶心的男人！
花老大推了大本一把，似笑非笑：“你小子有出息没，这种没女人味的货色你也看得上？别闹了，赶紧把正事给我办了！”
大本暗昧的眼神朝我游移过来，嘴巴凑近花老大的脸叽里咕噜地说道：“她的眼睛真漂亮，性子烈，我真有点看上了。怎么样，老大？”
“你小子！”花老大一巴掌拍在大本的脑瓜上，一声脆响划破安静的小院。花老大忽然笑了，堆了满脸的皱纹，烟黄的牙齿斑驳不堪，令人侧目。阿林推搡大本的肩膀，骂了句：你是忘了你的手差点被她打断吧？看不出来你小子喜欢被虐哈？
“老大，这三个人要怎么处理？”
高胖子一直抓着小枫不放，终于有点不耐烦了，放开了小枫。小枫跑到我身边来，浑身在发抖，她一定吓坏了。我握住她的手，希望能给她点力量。她甩起愤怒的脸对着人高马大的阿茂，嘴唇咬得红，她是又气又心疼阿茂了。阿茂惨白的脸面无表情，眼神却很坚定地盯着地面，似乎在考量什么。
“阿茂，你这破院值几个钱，敢来抵押我的几千万？将来你赔钱跑路了，我就算卖这老房子，谁他妈傻啊会买这鸟不拉屎的村子里的破屋？”
花老大冲地上吐了口水，一只手卡在腰上怒视阿茂，那双小眼睛里喷出来的火要将阿茂吞噬了一样。
“我们不借了。”我平静地说道，“花老大，我们给你赔点钱，你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不要再找我们的麻烦。”
“哼，‘你们’的麻烦？”花老大皮笑肉不笑道，“你们是一家人啊？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重情重义的。小女孩，你知道在社会上混，尤其是我们这条道上的，情义这种东西就是一颗夜明珠，只听过没见过。”
“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们当然无法理解。”小枫弱弱地回了一句。
“媚儿，小枫，这事求你们别管了，行吗？”阿茂的语气里透着无奈和坚定，莫名地有种震慑力。我和小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了。
但是，我管定这件事了，阿茂是我哥们，我怎么可能任由花老大处置他！
“一百万。”花老大竖起他的一根手指头，看着我说道，“给我一百万，我就放了他。以前你打过我的人，我既然找到了你，应该会找他报仇的，不过你们赔我一百万，我也不会找你报仇了。”
“一百万？”小枫咋舌道，“阿茂都没怎么惹你们，也没借成钱，凭什么呀？你们也太贪了吧！”
花老大他们一听小枫这个话，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大本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朋友，你忘了我们这帮爷们是谁了？一百万那都算给你们面子了，要换是别人，我们肯定得打断他的一条腿或折断他的一只手，那谁敢吭一声？”
我心里冷笑了一声，说什么给我们面子，这明摆着是给自己找台阶下，我们钱没借成还要倒贴一百万，这不是太欺负了我们了吗？我盘算着若是让我们最多赔个十万，我们把衣服店倒腾出去，再跟朋友凑点钱十万还是可以拿出来的。花老大一开口就要一百万，我真有点慌了。
“花老大，一百万会不会太多了？”我换了种商量的语气，缓和一下气氛。
“拿不出钱，那你一开始跟我们谈什么私了，谈什么条件？”花老大呵斥我道。
我气不过，刚想回嘴，阿茂突然拉住我的手，紧紧地抓着了。我朝他看了一眼，他的嘴角发青，还有干红的血呢，看着叫人心疼啊。我忽然觉得，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借高利贷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是他要好好的，我们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我们都要好好的，这就够了。
“花老大，一百万我真的拿不出手，五十万行吗？”阿茂嘴唇抿得紧紧，就他那点家底我也清楚，五十万他得东凑西凑才凑得上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朱少轩这个名字，这个时候我想到能帮我的人居然是他！我才记起来，朱少轩已经去加拿大了，天，我居然忘记了这件重要的事。忽然，心情更加没落了下去，朱少轩坏笑的脸在我的脑海中被无限放大。花老大在说的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去。
小枫摇晃我的身体，100分贝的声音刺穿我的耳膜：“媚儿，你听见了吗？少五十万，他们就要砍掉阿茂的一只手！你说怎么办？”
“什么？”我惊得咽了一口水，“少五十万砍一只手？”
“怕了吧？”高胖子横着一张肥肉说道，“你们以为这是菜市场，砍价也不看对象，敢砍价，我砍掉你一只手先！”
“菜市场也没卖一百万的东西啊，你们还讲不讲理了，不跟你们借高利贷就让我们赔一百万，这不是欺人太甚吗？”我火也大起来了，“黑社会怎么了，我怕你们黑社会啊，顶多十万私了，你们敢开天价，我们大不了报警去，谁怕谁呀？”
我声音又粗又高，话一说完，大家忽然都安静了，全怔怔地瞪着我，谁也不说话。
这么一来，倒搞得我有点发虚了。
“丫的，不磨叽了，先带回去再说。”花老大平静地下命令道。阿林和大本互相对视了一下，阿林对高胖子点点头，他们三个人很有默契地就动起手来，阿林抓住了小枫，我要去推开他，高胖子忙拦上来挡在我面前，而大本过去和阿茂动起手来了，两个人扭打在一块去了。小枫看到阿茂被打，又开始哭喊起来，我心里一急，也和高胖子打起来了，不过高胖子比我高出一个头，人高体胖，身手竟然非常敏捷，没几下就打到了我的脸一拳，他的手劲非常大，一拳下来，我顿时有点冒金星，晕在地上缓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住手，都给我住手！”
院门兀地被人推开了，我们都停止动作，朝门口刷刷望过去，门口站了一帮人，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他们正向我们这边快步走来，院门外面原来早已挤满了观众，是邻近的村民在看热闹。
顾林来救我们啦！可是，顾肃棉居然也来了，那些西装革履的保镖是他带来的。
“传说中的花老大也不过如此嘛，”顾肃棉走到离花老大三米远的地方站住了，不紧不慢地说道，口气里却是带了不少的嘲弄味，“欺负三个十几岁的孩子，这可不像一个黑帮老大做的事情。”
花老大歪斜嘴角，摸着下巴啧啧地笑了笑，脸色却是极为难看，从他看顾肃棉的眼神，我敢肯定他认识顾肃棉。
阿林、大本和高胖子放开了缠绕我们，回到花老大的身边。顾肃棉的保镖立刻围住了他们，牢牢地围成了一个大圈。双方剑弩拔弓的气势不亚于两个黑帮比战的场面！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感觉这个小院子变得好窄呢！
顾林扶起坐在地上发晕的我，满脸的心疼：“媚儿，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好吗？”他的声音温软而着急，听着真是舒服，有人疼的感觉就是好啊。我傻乎乎地笑了，刚才挨的那一拳所有的痛感全消失了。
“哥，我知道了。”我甜甜地答道。顾林先是一怔，看了我许久，摸着我的脑袋，温柔地笑了。小枫在一旁不忘揶揄笑道：“林媚儿，你原来也有这么小女生的一面啊，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咋没见过呢？嘻嘻！”
“小样，滚一边去。”我低声说道，脸上笑得更灿烂了。
“我们先回家吧，这事父亲会帮我们解决的。”顾林搂着我肩膀就要带我走。我回头看看阿茂和小枫，他们茫然地望着我，我示意他们跟我一块走，小枫高兴地点点头，赶快拉起阿茂跟在后面。阿茂问道：“这本来是我闯的祸啊，我这样走掉不好吧。”
“没事，跟黑帮的人讲什么君子道义，有顾林他爸带了那么多人，怕啥！”
小枫发出解脱万岁般的得意笑声。
顾林是自己开车来的，至于顾肃棉怎么也跟着来了，我问顾林的时候，顾林支支吾吾地解释顾肃棉从我离开他们家后一直派人跟踪我，在我家外面有眼线，早上看见我和小枫风风火火地从家里跑出来，就向顾肃棉打报告了。
原来顾肃棉还是没打算放过我啊，他到底想对我做什么？今天他出面帮我们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小枫和阿茂都钻上车子里了，顾林给我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等着我进去，我站在旁边发愣了，想着那几个问题，纠结得不知所以。我有太多疑惑需要顾肃棉的解答了，关于我妈妈的，关于我爸爸的，关于他对我的态度。我感觉他对我抱有怨恨，强烈的怨恨硬生生地压抑在他心里，我从他看我的眼神里感觉到的。我是林琴雯的孩子，但我没有得到过林琴雯和夏俊青的关爱，他凭什么将对他们的怨恨转嫁到我身上？我不允许，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就那样稀里糊涂地被人在无形中用一种莫须有的情绪长久地牵制！
“先把阿茂送去医院看看，他受伤了。”我说道，然后动作麻利地上了车，隔着车窗仰望站在外面顾林傻愣的脸色，我忍不住扑哧笑了，估计是我吓到他了。
顾林上了车，在村里的小路上慢慢地开车出去，路边的村民拿好奇的眼神瞧我们这边，有几个村妇在窃窃私语。
回到市里已经是傍晚了，阿茂坚持要回家去，叶曼曼在他家里等他回去。我和小枫想送他去医院检查一下被打到的地方，他拒绝了。他也不让顾林开车送他回家，在一个公交站牌那下了车，跟我们郑重其事地道谢，然后一个人下车走了，去挤公车回家。小枫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下车，陪阿茂回家去。我坐在车里，却挪不开脚步，我明白阿茂不需要我的安慰和陪伴，也许小枫的陪伴他也不需要，从车窗看过去，他在赶小枫走，小枫执意不肯离开还对他吼了几句，非要跟在他后面。
当阿茂提到叶曼曼在他家里等他回去，他着急回去见她的时候，他的表情忽然充满一种淡淡的幸福，眼里的担心不言而喻。他在乎的人是叶曼曼。我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感到失落，我只是不堪他忽略我的眼神，他说话不看我的眼睛，他对我也是敬而远之的客气，我不希望他那样对我。难道就因为我当初不喜欢他，他生我的气了，不愿再和我做朋友了吗？
顾林在认真地开车，有时候飘过眼神瞅我沉思的样子，他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不想解释。他不清楚我跟阿茂的事情，跟他说了又不能解决问题，我还是自个憋着得了。
“你去哪？”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绿灯，顾林扭头看我问道。我想了想，对他灿烂一笑：“去你家。”
“咦，今天你有点反常啊？”这下，顾林丈二摸不着头脑了。
“嘿，你不乐意我去你家？”我笑道。
顾林点头道：“好。”
他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继续认真地开车了，我偏头望向车窗外，冬天天黑得快，路边的街灯发出微弱的鹅黄亮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街灯下走过。每次看到街灯发亮，我总会想起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和点灯人的对话，有种伤感而温暖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