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母算得上开明的父母。她并不准备强迫儿子娶自己指定的儿媳妇，但是也不准备接受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当被问及想要哪类儿媳妇时，她的标准答案总是“看我儿自己喜欢”，听起来是个好婆婆的样子。不过，真要碰上一个讨人厌的，哪怕周柯兰爱进骨子里，她也一定会设法让两人分手——当然，她的做法会十分隐蔽，不留痕迹。倒不是为了顾及自己的身份、面子之类，主要是顾及儿子的感受。
应该说，周母这种能够坐稳豪门阔太角色的女人绝对是个厉害的人物。
而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作为大家闺秀出身的橙明，其心思机巧也颇具雏形了，只是稍欠火候。
可以想见，文心赴会将要遭遇的是两个女人不谋而合的挑剔和设计。
对于这场上流社会举办的舞会，文心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就是觉得头疼。橙明的各种小动作只是一小方面，周柯兰的表情达意是她最怕的。倘若有周柯兰这样优质男当着众人的面向她表白，固然可以满足女性与生俱来的虚荣心，但是如何在他的亲朋好友面前拒绝又不伤人脸面就是件困难事了。
也许应该找些“生病。”之类借口把舞会搪塞过去？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踱步，一边为自己心神不宁的样子感到苦恼，一边又怀疑自己有自作多情的嫌疑。
辛晴忍不住放下花剪，她本来在帮文教授修剪花枝：“我真怕花会被你烦死。”
“我只是走走而已。”文心说完，又小声嘀咕：“怕我烦你啦？”
“我倒不怕你烦，我就想问一句：不会是你想追哪个男生结果被拒绝了吧？”
“怎么会？”
“难道他优秀到你不敢表白？”
“妈——”文心深觉无奈，“你觉得你女儿全身上下哪一点像是追不到男生或者会自惭形秽的？”
辛晴这样答：“听说浅水也能淹死会水人。历史上死得很惨的未必都是昏君庸人。”
文心心烦意乱的坐下来：“总之不是。”
“总之你的样子说明你心绪已乱。”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别人追我，我不知道怎么拒绝才好。”
“哦。”辛晴点点头，声音里飘忽着若有所思的意味，“想来那个男生也不是特别讨厌的人，相反应该还不错。”
文心做了个鬼脸，承认母亲大人猜对了。
辛晴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人家以前的学长，现在的老板，挺喜欢我的，一直暗中追我呢，就是……就是不太适合我。”
辛晴追问：“你怎么知道他不适合你？”
“感觉。”
“你确信你骄傲的感觉靠得住？”
文心直起脖子：“妈，你到底什么意思？”
辛晴说：“我是不知道那个男生到底如何。但是我知道自己女儿的缺点和局限。”
“什么意思？”
“我家女儿相貌端正，气质过得去，心里面也挺骄傲，总的来说是个小公主。”
“你说我有公主病？”
辛晴摇头：“这一点你是没有的。不过形势大好的时候，人们常常既容易放弃又容易错过。我看你也不能免俗。”
文心想了想，有些不解：“说明白一点啦！”
辛晴只是笑笑：“以后你自己会懂的。”
周柯兰来接文心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名牌，精致得无懈可击。文心只穿了一件家常的连衣裙，就是淘宝上买的，价值才200元。脸上只说得上干净，甚至没上淡妆。对于参加舞会来说，其实不太合适。
周柯兰也不在乎，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一路飞奔，除了最初寥寥几句，两人彼此沉默，竟几乎没有交流，似乎都想不到说什么好。
文心看着周柯兰飞扬的脸色，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她转过头盯着周柯兰：“其实要跟橙明的表哥合作，我没有公关的必要吧？”
周柯兰眨眨眼，脸上立刻就红了，语无伦次：“其实……其实一起了解了解也好……”
她搭下眼皮说：“其实，你这么做很伤橙明的心——我都看出来了，你别说你不知道！”
周柯兰眼神闪烁：“呃，我当她是妹妹，仅此而已。”
“有你这么一位大方体贴的哥哥也不错。”文心微笑，“我也做你妹妹吧！”
“哪种妹妹？”
“愿意当你是亲生哥哥的妹妹。”
周柯兰顿住。文心的三言两语，虽然委婉，但是意思已经挑得很明白了。他没法再隐藏。
汽车“哧。”地一声停在路边。
“我有什么不好吗？”
“你挺好的。”
“那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文心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她越是沉默，周柯兰的眉心就越是纠结。
她终于回答：“我们不合适。”顿了顿又坚定地说：“虽然答案千篇一律，但这是我真实的想法。”
所有拒绝人的答案中，这个最是让人不甘心，经常被人用以敷衍，即便是真实想法，也令人无法不遗憾：两个人在时间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没有迟一步的遇上，茫茫人群仅有你的存在令人动了心。动心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动了心要收回来是那么轻松的事吗？
“为什么？”无法忍受心中的煎熬，周柯兰又重重问了一遍：“为什么？”
标准答案其实也很简单：我不爱你，因为爱情没有为什么。书中常这么写，其实这是真正的敷衍。一个人爱另一个人也许未必能把原因说得十分确切，因为有了爱，那个人身上处处可爱。但是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一定有确切的原因，特别是那个人还算优秀的情况下。
其实辛晴说过，各种理由也不能阻拦真正的爱情。如果对方是真爱，那么拒绝不用说理由，因为说了也没用。但是看到周柯兰痛苦的眼神，文心还是说出了实话：
“我常常矜持，也容易感伤，所以我需要一个阳光的人照耀我的生活。我们很像，所以特别不合适。”
周柯兰急急地说：“我也很阳光。你并没有给我照耀你生活的机会。”
文心叹口气，辛晴是对的，即便说了实话也没用。
这时，周柯兰的电话响了，他悻悻地接听：“喂……有点儿堵车，马上就来。”挂了电话，对文心说：“我妈在催我们。”
文心扬扬眉，以示明白。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文心在心里叹息，如果周柯兰真是阳光的人，这个时候怎会沉默如斯。他心里有过多的思虑，一旦开口就不想说错一个字，带给人的不是阳光灿烂中的轻舞飞扬，而是乌云压顶的沉重。
辉煌的酒店闪动着迷离的霓虹彩晕，门口停着一排豪车。人流如梭，想必舞会就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