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电话里传来老男人的声音以后，何方只觉得耳朵里一片嗡嗡声，体内的热血似沸反盈天，将脑袋吵得生疼。
但是，他还能压住暴怒，拨通千红的电话问：“我是何方，你在哪里？”
“我在家啊。”
“听说你今天加班。”
千红愣了愣才答：“是啊是啊，事儿多嘛。”
“你们老板也太能开会了吧。”
千红忙不迭地接话：“就是，那老头子废话挺多的。”
“万千红！”何方怒吼，“你们商量好了来蒙我是吧？”
“哪有……”
“你说文心在哪里？”
“咳咳。”千红知道抵赖不过，只好说，“我们不是有意蒙你，文心只是怕你想多。”
何方的声音几乎咆哮：“我只问你文心在哪里？”
“她，她，她加班啦……”
“你给我记着！你男人——”何方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小心报应！”
他招了的士，全速向张卫东公司所在的大厦而去。
千红慌忙给文心电话，文心叹气：“你不用说了，大河那里出了点意外，结果没瞒住。”
“意外？”
文心想起何方添油加醋的话，忍了忍，轻描淡写地说：“你去酒吧找他吧，他被人缠住了。”
因为文心和何方不约而同的疏忽，千红终究没能了解真相。她以为是哪个色迷迷的女人盯上了大河，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赶去酒吧。
初夏时节，夜风尚冷。阴风从窗户里灌进房间，所有纸张“哗啦哗啦。”地翻着身，墙角的发财树也不安地摇着头。
张卫东走到文心的身后说：“也不怕凉着，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文心说：“有点气闷，吹吹风好些。”
“山雨欲来风满楼。”张卫东叹气，“你和你男朋友真的不合适，他甚至不能理解你的工作。”
“也许是我不好。”文心认真地看着张卫东的眼睛说，“他会对你有误会，肯定是我有些事做得不够妥当。”
张卫东尴尬地笑笑：“也许是他想太多。不用着急，等会儿卫老师一来，什么误会都能解释了。”
然而非常不幸，何方第一个赶到。他像一阵狂风刮进办公室，果然看见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顿时无法忍受，指着张卫东的鼻尖破口大骂：“老色鬼，想泡我女朋友，也不照照镜子！”
文心慌忙扯住他的胳膊，软语劝解：“何方，我们真是在加班。你看桌子上的文件还没做完呢。”
何方连她也恨上，一齐骂：“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这些中年危机的老男人油滑世故，什么加班加班加班，统统是耍弄手腕想玩弄年轻不懂事的小女生。”
文心也气，摔掉他的胳膊大声说：“何方，请你注意你的用辞。如果你无法提供证据，张总有权起诉你诽谤的。”
这句话无疑火上浇油，何方心头大痛，咬牙切齿地问：“哟，你这是有心维护他呢？”
文心哭笑不得：“醋坛子，我是在保护你呢！”
张卫东适时插话，一派正经严肃：“小何啊，文心有上进心是好事啊，你应该支持她才对。我想你不至于小气到女朋友收入超过你，你就不舒服吧？”
这句话更是挑拨离间。
文心大感头疼，抢先说：“何方你相信我……”
何方打断她的话说：“你马上辞职，我就相信你。”
张卫东故作不屑：“文心，这段时间你锻炼得不错，小李都跟我提了要升你做主任的。”
何方气愤填膺，恶狠狠地盯着文心，那模样像要把人生吞活剥。张卫东暗暗高兴。男人动了真火，光凭言语已无法浇灭。文心深深吸气，做出一个迄今为止最大胆的行动。
她抱住何方，轻轻吻在他的唇上。
放佛火焰山上降下雨露，这一瞬，何方只觉得浑身的毛孔突然张开，一股热流倏地蹿过每个细胞，通体升起难以描述的快乐。即便那日第一次见到这个笑容温婉的女孩子，他也没有这样飘然、美好的感觉。
天地万物、凡俗事务全都消失不见，放佛此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因为紧张，她的手指和嘴唇怯怯地颤抖，从她身上透出的淡淡馨香是那样纯洁，像一朵清晨雨后含苞待放的丁香花，她那颗赤子之心那么真诚，足以涤清所有的污秽。他心中忽然生起前所未有的怜惜，于是紧紧抱住她，那感觉像浸泡在温泉中一样暖和舒坦。
张卫东万万没想到文心有勇气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忽然感觉到自卑。文心是个蕙质兰心的女生，他不相信她对他的心意毫无察觉，但是她一直尊敬他，坦然面对他，既没有动用心眼，也没有卫道士的鄙视。她只是平静地回避过分的场面，坦然与男友交往，丝毫不为浮华所动。
她那样勇敢、那样赤诚、那样美丽，像青莲般照影般照见他猥琐的内心，令他自惭形秽。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恰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卫红提着点心盒，无比诧异地眨眨眼：“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文心“啊”的一声推开何方，羞得满脸通红。
卫红很慈祥地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人是聪明，就是有些小迷糊。我一直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男人，照顾你，爱护你一生一世，那样我和你妈妈就都放心了。”
何方还懵在原地，吃不准情况。
卫红笑盈盈地伸出手：“你好，我是文心的小学老师，我姓卫。”
文心小声地从旁解释：“她也是张老师的夫人。”
何方吃了一惊，赶紧伸出手还礼：“你好，我是何方。”
张卫东已似全然无事，接过卫红手中的点心盒，热情地招呼：“既然都来了，就一块儿吃点心吧，省得饿着。”
何方身份尴尬，才刚对别人出言不逊，转头又要吃别人的糕点，他实在没有这样的厚脸皮，于是微微低头说：“你们还要忙，我就不干扰了。早点儿忙完也好早点儿休息。”
卫红挽留他：“我才刚来，你就走，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文心笑：“卫老师不要这样说。他很不懂事的，刚才给张老师一个难堪，现在自己下不了台了，你就让他躲一躲吧。”
大家顿时笑了。
何方抓住机会，道声再见，退了出来。
夜里的西街褪去白日的浮华，路灯和霓虹的交相辉映点缀着空空的夜色。夜凉如水，何方的脸却如烧炭般通红。
他细细回味那一瞬间的轻颤和娇羞，还有张卫东眼中的愕然和阴沉，只觉得舒畅淋漓，想要放声高歌。
他真的高声唱起来。他有迷人的笑容，但是这嗓音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街边的乞丐从一堆破布袄中坐起来，瞌睡未醒，说话很不客气：“疯子！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何方乐呵呵的，看上去的确有三分像疯子：“你知道个屁，我女朋友亲我呢！”
乞丐不服气地回敬：“这有啥可得意的？老子还有老婆呢！”
何方骄傲地说：“你老婆能跟我女朋友比吗？”
乞丐呸了一口，说：“滚蛋，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哩！”
何方也呸了一口，美滋滋地离开了。
一群睡意朦胧的人呆呆地看着这个衣着时尚的青年跟一个乞丐对骂，不由纷纷摇头：“疯了，都他妈疯了。半夜三更的，我们被张总夫人叫来赶工就算了，居然还有个疯子来调戏乞丐。”
随后，他们哈欠连天地走进何方刚刚走出来的大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