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晚晚,文心走路的步伐是格外的轻快。
辛晴颇为意外地审视了女儿一眼,微笑着对文教授说:“看来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确实能开阔人的心胸,在城市活久了容易钻进小心眼儿里。”
文心不满地呜呜:“妈,我至于成小心眼儿吗?”
辛晴笑道:“我说你爸呢!”
耸耸肩,文心摆出不予计较的姿态说:“你说的也对啦,草原上生活的人就是和我们不一样,人家事事想得开,天大的事也不发愁,有空就放声歌唱,天大地大的,心也跟着天地变得宽广了。”
“这样就想通了?”
文心扬起脸点点头:“就是这样啊,事情并不复杂,很简单的!”
文教授从资料中抬起头,对辛晴说:“你看你成天担心来担心去的,我们的女儿需要那么担心吗?她自己就能想得通!”
辛晴叹口气:“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文心很是怀疑:“妈妈真的成天担心来担心去?”
文教授说:“怎么不是担心,你出发去草原的头一天,她还找了姓周的小伙子谈了一次。”
文心鼻子一酸,一股泪意就涌到眼眶边上,她低下头掩饰,泪珠儿却没忍住地往下落。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妈妈总是默默关注着她,却又约束着自己的行为,因为她总是说:“妈妈不能帮你做主,即便能做主一时,也不能做主一世。生活有很精彩,也有无奈,不管是什么,你自己的人生总是要你自己做主的。”
她可能会做一些隐蔽的后手保护孩子,却从来不会直接插手她的人生,这是母女俩的默契,可是这次她竟然忍不住去找了周柯兰,可见她对她的担心到了怎样的地步。而文心暗自伤怀的时候,却根本没想过母亲在背后暗自为自己落过多少泪。
她忽然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了母亲的心,一颗永远操劳永远温柔的心。
文心想要忍住泪水,哪知泪珠子却像开闸的洪流一样涌出。
文教授责怪道:“看吧看吧,女儿生气了!”
辛晴自责说:“对不起,我只是想让柯兰多注意你,你这孩子什么都好,但有时候未免太傻!”
文心抱住妈妈抽泣:“妈妈,我没有生气,我是高兴的。”
辛晴绷紧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她爱抚着女儿,叹道:“人生有很多槛,过去了自然豁然开朗、海阔天空。我最主张一个人去经历自己人生中的每一个槛,可是作为母亲,我又很怕自己的女儿跨不过、万念俱灰。
你以前没在感情上经历过太大的挫折,我实在是害怕啊!”
“我知道,妈妈,我又不是十五六岁懵然无知的青少年。”
辛晴笑说:“你要真是十五六岁我还不担心了,青少年气性是高,但是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狠狠骂一顿就没事了。你现在二十五六,自己的主意也定了,骂了也不会听,打更打不得。真是豆腐掉进灰里面,吹也不是,拍也不是。”
文心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是的,恋爱的滋味是令人沉迷的,那个世界里,只剩下两个人。她曾经忘记了父母,忘记了亲人朋友,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人,失去那个人就失去了整个世界。现在回头看,原来那个人根本就没有真正走进过她广阔的世界里。
此时,夫人与辛晴的心情是恰恰相反的。辛晴为女儿终于走出某个人的世界而欣慰。夫人却为千红将要走进儿子世界而着急。
她拉住千红的手,近乎哀求地说:“千红,我相信你和大河相处那么久不会全无感情,也不会不了解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要结婚,一辈子是很长的,误会是在所难免的,我希望你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两个人共同面对,共同解决,不要这么激动好吗?”
千红流着泪,倔强地说:“对不起,夫人,像这样的大河,我想我没办法跟他走一辈子!就像你说的,一辈子很长,我不能总是生活在谎言或者哄骗中。那天以后,我觉得其实我从来没有了解过大河,他对我根本就是个陌生人,而不是我自以为是的那个人。如果不是因为一个爱字,我宁愿向隅而泣独自伤心,今夜也不会再来。我只是要一个解释而已,这难道都不行吗?”
大河终于抬起头,只是这么片刻的工夫,他竟然也已泪流满面。
“我不是不想解释,我只是太怕失去你!千红,事情的真相也许你想象不到,但是中间太多复杂和难言,一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千红抹了一把眼泪说:“今夜时间很长,自从那天以后,我从来没有觉得时间那么煎熬过。我愿意花无论多长的时间来倾听,无论答案是什么。”
夫人急道:“我来告诉你好吗?滔儿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缘故……”
“不,妈妈!”大河坚决地说:“我从小就很软弱,所以让你操心,我知道一直一直以来你为我做了太多的事。没有你,我今天也许根本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我自己都讨厌的人。但是妈妈,跟千红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想了很多,我不能永远躲在你后面,我不能永远做一个孩子,未来几十年终究是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的事,我想要自己对千红说,可以吗?”
夫人偏过头去,不让盈睫的眼泪现于人前。她抽出纸巾捂住口鼻,哽咽着说:“滔儿,你真的长大了!”
千红只觉得疑惑:貌似二三十岁了还说这句话,显得有点儿严重了啊!
深深吸了口气,夫人非常真诚地对千红说:“千红,也许你并不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孩子,但是在我看来,你果决、洒脱、坚定、你了解自己的价值也知道自己的方向,你真的真的很适合滔儿;而滔儿虽然某些时候容易犹豫、容易彷徨,某些时候又容易走极端,但是他有一颗温柔的心、包容的心、充满爱意的心,总之,他也非常非常适合你。
这件事,既然滔儿想要自己告诉你,那么我希望你能够给他这个机会,认真地听下去,坚持听下去,就像你说的,无论答案是什么。然后好好考虑考虑,千万不要轻易否定滔儿,因为他本人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变更过。”
千红吞了吞口水,夫人的话说的如此严重,她预料答案恐怕超出想象,不,也许根本是难以想象的。她把目光投向大河。
大河走到她面前,非常郑重地说:“我一定会告诉你,但不是今天,因为我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起。你可以再给我三天时间吗?”
此情此情,千红终于无法再坚持下去。
她别过头说:“那么,我就再等你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