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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舅舅和这祸害

舅舅的办公桌跟我对面。看见他那张马脸我就不爽,成天不苟言笑,刻板得让人抓狂。虽然他是长辈,我照样鄙视他。虽然老妈成天向我灌输亲舅如父的理念,我却从没把他放到和父亲对等的位置上。从我记事起,他就衰人一个。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常靠我家接济。我家已经够穷了,老妈还要偷偷摸摸把粮食往他家拿。为此,她可没少挨我爹的打,受的憋屈大了去了。

第一个舅母月子病死后,舅舅又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后舅母因得了奇怪的病,她老娘放出口风,谁治好了她的病,就把她许配给谁。结果,后舅母嫁给一个大她N岁的秃头男人,生下一儿一女。她受不了那男人的丑陋,借着卖花线跑出来,嫁给了我舅舅。连亲生儿女都能扔下的女人,心自然是巨狠无比。那时已故舅母的两个儿子都还小,后舅母就虐待毒打他们。作为后妈,她的法西斯罪行罄竹难书。

舅舅看着两个儿子水深火热,却视若无睹,这是我多年来我对他苦大仇深的重要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这么多年端着长辈的架子,从来没对我们兄弟姐妹表示过亲近。我妈对他的五个孩子可好了,做衣服做鞋子,从头伺候到脚。他却从来不要求好吃懒做的老婆对我们好一点。

前两年他家有了余粮,而我家因为弟弟上学,哥哥娶老婆,折腾得三餐不继,他却不肯向我们伸出援助之手。尽管这样,我妈还有脸在我们面前显摆她弟弟肚里如何有货,如何值得尊敬。他的寡言少语,被我妈说成有思想。她对弟弟如此迷信,无非是中了封建余毒,认为男人是天,需要女人仰视和崇拜。真是纳了闷了,舅舅身上有哪点好,让我妈这粉丝见人就显摆他一肚子能耐。真让人跌破眼镜,新时代的孔乙己而已,瞎读了一肚子之乎者也,连自己的营生都打理不好。

跟舅舅成了同事之后,我巨不爽。因为他总是偷窥我,在我妈面前打小报告。说我衰,不像我那矮胖丑那样阳光。天可怜见,在这样烂的学校里当孩子王,与梦想相差十万八千里,笑得出来么?每当我伏案疾书一阵子抬起头那一刹那,总能遇上他窥探的目光,那时我立马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不长眼的程发忠,居然在我舅舅面前塞给我一张纸条。说是纸条,实在是憋屈了它。那是一整张十六开的白纸简单对折成的。

这祸害太狂了,居然当着老舅的面塞纸条,这不是要我的小命吗?我心里急得抓狂,表面却装出水波不兴的样子,把那张白纸放进抽屉,像上学那阵背着老师看武侠小说一样,偷偷看里面写的什么。不看则已,一看我狂晕,恨不能立马暴打他一顿。 我当什么要紧事呢,他真会小题大做。仅有的几行字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A?Z

我从家里拿来湿挂面,请你定夺。

A?Z即日

他可真会搞怪,自称为阿忠,还来个英文缩写A?Z,称我为阿贞,也缩写成A?Z。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是自己写给自己的便条呢,真是有病!我看他八成是受了港台影视的影响,阿这阿那的,我们地处中原,可没那称呼,听起来就让人掉鸡皮疙瘩。区区一点小事还派上定夺这个词,好像他的面条是钻石做的多金贵似的。我立马回屋把快要被压成面团的面条一点点抖开,晾在衣架上。又把一大堆豆角从袋子里拿出来。

我这辈子天生伺候男人的命,注定享不了他们的福。这不,还热恋着呢,这祸害连殷勤都没献过。每次做饭的都是我。真是纳了闷,是我犯贱,何时何地都丢不掉勤劳的优良传统,不会搭架子,更不会偷奸耍猾使唤男人,所以活该受罪?

这祸害神态悠闲地坐在床上拨拉算盘珠子,等我给他开饭。我洗着萝卜,心里的小鼓敲个不停,都什么年月了,大家都讲究移风易俗。城里都兴男人下厨了,这祸害倒袖手旁观。我越想越憋屈,便唠叨起来,你真该改掉大男子主义的臭毛病,老拿女人当家奴,亏不亏心呐?

他立马跟我掐,牛气烘烘的耍酷,你也别想大女子主义,结婚以后我要发扬儒家的优良传统,饭前让你跪着背三从四德,背不到就休想吃饭。

切,美得你!谁说要跟你结婚了?你这人越来越自恋,懒得理你,闷骚的家伙!

他大受打击,憋屈得不行,仰天长叹,上帝啊,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父系氏族啊?

他切萝卜的动作笨得跟熊比拼,我不放心地问,洗干净了没有?

这自恋狂牛得很,切,你也不打听打听,俺程某人上过医学院,是干什么吃的!

我拿起算盘拨拉得哗哗响。白痴地向他求教,该怎么打啊?

有没搞错,还没拜师就问这问那的,当我是你家奴啊?他一边切菜一边跟我贫,不背三下五去二哪成。去,背会了口诀再找我。

小样吧你,蹬鼻子上脸,给点阳光你就灿烂,给点口水你就泛滥。我威逼利诱,教不教吧你,别让我严刑拷打,辣椒水伺候。

他的闷骚又开始冒泡,将来咱们七老八十,有了一大群儿孙,我一定要告诉他们,别向你们的猪头奶奶学习,她可是才疏学浅胸无点墨。你们的聪明大脑是爷爷我遗传的。哦,对了,我要让孩子们不用费力学习就轻轻松松考上清华北大。

美得你!自恋也得有个底线吧?越来越不靠谱了。现在的计划生育政策只准生一胎,你想要一大群孩子,法盲吧你?

真受不了他,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吃定我似的,张口闭口整那些羞死人的话,我急得抓狂。

我越急,他越来劲,到那时就把咱们的恋爱故事说给他们听,看他们怎么笑话爷爷奶奶!

我倒!世上有这样盼望自己立马变老朽的猪吗?真是败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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