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听完课,我买了一大串香蕉去医院看望表叔。那间病房一个人毛都没有。没辙,我只得骑车去他家。
最近下过暴雨,郊外年久失修的柏油路坑坑洼洼,积水满地。我不敢分神,低着头专心地看车轮下面的路,生怕一不小心污水溅得满身都是。
晚霞染红了西边半个天空,雨后初霁,碧空如洗。在这美丽的黄昏,我却抓狂得要死。担心去表叔家再次扑空,落个无功而返。
想着这看不到希望的拼杀,我郁闷得直犯心绞痛,做小人物难呐,想改变命运比男人生孩子还难。那些出生在官宦之家的少爷小姐就不会有这烦恼。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我就血拼一把,即使输了也没什么,至少让青春无悔。
我就纳了闷了,像我这样踏踏实实干活的人,认认真真地做事,上天却不给我成功的机会。那些胸无点墨投机取巧的人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老天真他娘的会恶搞,把我二十来年所受的教育全都颠覆了。人在江湖上混,只要能说会拍脸皮厚就OK,你忠心耿耿一腔赤诚,领导拿你当空气。毕业这两年,尽忙着碰壁接受这血的教训,我学乖了,夹起尾巴做人,有势可借就借,爬得更高才能把众生踩在脚下,否则只能被人踩成粉末。
我是霉女就够惨了,还勾搭上霉男程发忠,这一年到哪儿都招人不待见,受尽了憋屈,要怪只能怪自己不开眼。可是这怨得了我吗?钻石男见我都绕道走,我总得为自己务色个伴儿吧。和他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是弱势群体的本能,谁也无权指责我。
东边飘来一朵蓝色的云,我眼前一亮。第一次与那祸害相遇,他穿的就是天蓝色体恤。从此我不可救药地迷上了蓝色。现在想来,他那挺拔的身姿与那颜色真配。
脑子乱纷纷想的全是他,我心里那叫一个累。孤苦无依地漂在异乡,为调动这烂事愁肠百结,这颗未经世事的心哪里承受得了啊!
蓝云越飘越近,我不能呼吸了。那不是程发忠吗?不是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离家十万八千里的偏僻小路上。老眼昏花了吧。一定是我想他想得走火入魔,出现了幻觉。
晕,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堵在我面前,显然是惊得眼镜跌碎一大堆,你这要去哪里?
不会说谎的我一时失语。告诉他我去行贿,没脸没皮地求人?不能!在他面前我得端着点,不能被她看扁。对他,我只能展示美好的一面,丑陋得不能示人那一面,留给我自己好了。
我向前胡乱指了指,去拜访同学。你从哪里来?我的惊喜不比他逊。异乡意外相遇,太神奇了,难道这就叫缘分?或者是我的思念感动了上天,他老人家特意安排我们在这里相见?这一刻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不可思议,缘分这东西实在太雷人。
就在我们四目含情笑得像傻瓜的时候,他那侏儒的姑夫开口了,我们刚从家里来。
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枚鹅蛋,不是吧,那么远的路,你俩骑车来的?
这侏儒指着裤管说,不信你看,这上面沾的可都是咱们那里的黄泥巴。
真是辛苦!这么远的路,一定累坏了吧?我的同情心又来了。
这祸害好奇心巨强地问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这里有同学?
不善忽悠的我再次失语。
吃饭了吗?他关切地问。
没呢。我如实相告。
他指着我身后说,前面有餐馆,咱们吃饭了先。
事还没办,哪有闲工夫陪他吃饭。我想都没想,回绝道,不了,你们去吃吧。
侏儒姑夫在一旁提醒他,咱们还要去见个人呢。
不想这样放我走,丢掉重聚的机会,这祸害为难了好一会儿,才热切地说,晚上十点你在鸿运门十字路口等我。
这下该我犯难了。一个弱女子,那么晚在陌生的地方等他,在这熙来攘往的城市,鱼目混杂,出点状况怎么办。况且我这爆脾气,最怕的就是等待。我面有难色地拒绝,算了吧,天那么晚,人又多,错过了怎么办。
不舍得丢掉这重聚的机会,他跟自己较了半天劲,才毅然决然地说,先吃饭!别的事放放再说。
我不再磨叽,调转车头跟他向城市颠去。并排行驶,意外相逢的喜悦使我俩双眼忙得嗖嗖地直放电。外人看了准掉鸡皮疙瘩。他的侏儒姑夫识趣地与我们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
这家离铁路不远的餐馆远离闹市,清幽的环境把我的馋虫勾起来了。没有豪华的装潢,有的只是小家碧玉的青涩,想必其价位是小老百姓的首选。我的钱袋已探底了,他的估计好不到哪里去。
车子放好后,朝里面颠。服务员热情地领我们到包厢里坐。啪地拉一下开关,电灯却是坏的。没辙,领我们到南边靠窗子的包厢坐下。这祸害跟她一起到服务台旁点菜。
我淡定地坐在包厢里等待开饭。这祸害抱着一大堆啤酒进来。他的侏儒姑夫直埋怨,拿这么多干什么,哪里喝得了。喝高了要误事的。
菜上来了,一盘炒鸡蛋,一盘红烧鱼,一盘炸鸡块,一盘瘦肉丝。这祸害殷勤地把酒杯斟满,举杯邀我同饮。两只酒杯停在空中,四目相对只顾傻笑。我是真的高兴,为远在异乡还能意外相逢,为分别之后日日夜夜的思念得以消除。
一向自制力超强的我,这一刻失控了。我两眼狂放电,里面写的全是思念,压根顾不了有外人在场。他读懂了,以加倍的热情回报我。
见我们举着酒杯相看两不厌地傻乐,石化在那里,侏儒姑夫赶紧救场,把菜夹到我碗里,以长者的慈爱劝道,吃吧,多吃点。
碗里堆满了,我受宠若惊地让他打住,并招呼他也多吃点。
还没把碗里的大鱼大肉扫平,那祸害又把我的碗堆成了小山,一边夹一边温柔地说,多吃点,这些天你一定是清水煮面条凑合着过。
被他击中软肋,我窘得满面通红,再次失语。
他老辣的侏儒姑夫也算计着我的软肋,你的工资是交给家里还是自己支配?
我如实相告,不是每月如数上交,如果家里有急用,我有多少拿多少。
这祸害一见酒就失控,好一通猛灌。不一会儿就酒干倘卖无,正起身去拿。被姑夫喊停,得了吧你,别喝大了。
担心崭新的自行车被人偷走,我不时朝窗外望。这祸害看出我的担忧,颠到外面看看,回来说,没事,它还在那儿。
酒足饭饱之后,他去服务台买单。我拿出香蕉剥开给侏儒吃。枯坐无趣,我到服务台去看看。
这祸害正跟老板砍价。见我走来,老板跟他来劲,请女朋友吃饭还斤斤计较,不怕她笑话?
被点中死穴,他丢下票子就闪。一边埋怨我,谁让你过来的。这种奸商专攻人软肋,知道我们在女朋友面前不好计较,就漫天要价肥捞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