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我骑着车子从三哥那里去函授站听课。正是上班高峰期,道上满当当全是单车。我这超烂的驾驶技术,混迹于滚滚车流,注意力不集中,还真不成。撞坏别人,我掏不起昂贵的医疗费;被人撞坏,在这陌生的城市算是倒血霉,有谁会帮我拦住逃逸的肇事者!
面前这违章建筑真该死,把本不宽敞的路面占去一半,车子一到这儿就堵,交通事故十有八九就出在这儿。这钉子户真是暴强,杵在路中间也不让让,就不怕恶鬼寻仇?
就在我全部精神贯注于车把前方时,面前忽然被狼堵住,吓我一跟头。待绿了小脸抬头看时,原来是这祸害从天而降,得瑟地冲我喊,守株待兔,终于把你逮住。
我这人笨嘴拙舌应变能力巨差,受到突袭除了张口结舌就没别的招。此时口吃地回敬他一句,守株待你!晕死,你怎么在这儿?我的肢体语言一向巨丰富,此时粉拳狂舞要暴打他,却见他身后站着镇上中学的一位老师,于是把暴力的一面敛起来,羞涩地装清纯淑女傻笑。
呵呵,就知道你会经过这里,一逮一个准。他用该死的温柔秒杀我,你去王清家找我,有什么事?
经济危机已经过去,不想重提。我以攻为守,大清早的,你从哪儿来?
呵呵,我们刚从省城回来,准备回家,坐汽车的时候想逃票,希望不要被乘务员逮住。
死要面子活受罪,都没钱坐车了还要装B。严重鄙视他。我把身上仅有的五块钱给了他。
这祸害不但不感动得冒鼻涕泡,还不屑地捏着钱寒碜我,这点钱还不够我俩吃早饭。
爱要不要!把全部家当都给了他,还不知足。没工夫跟他废话,要迟到了,我骑车闪人。
这疯狂的城市,我这土得掉渣的乡下人就不该来!
课间我和几个同学站在过道里放松,那个城里同学一惊一乍地冲我喊,没事吧你,大热天穿这么厚的黑裤子,我们穿裙子都嫌热。
在众人面前出糗,我脸上挂不住,滚烫滚烫的。做人都有底线,不能攻别人软肋,尤其不能攻内敛腼腆自尊心超强这类人,病猫一发飙,比马加爵杀舍友还血腥。
人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不承认都不成。我的这些同学家世好,一毕业就靠社会关系分在城里福利最好的学校,我这家累重的乡下妹根本就没得比。她们可是潮人,一件衣服要我几个月工资,我哪里敢血拼,除非是为了穿得拉风不要命。
尽管弱势,我却不肯示弱,不就一件裙子吗?有什么可牛的,我也买!内心却替腿上这裤子憋屈,好赖它也是当今城里流行的萝卜裤,我还没穿几水。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一条裤子春夏秋冬都穿,冷也过热也过,没厚薄之分。
下午放学何琦美被同学约去打麻将,我也跟了去,在我前几天借宿的这位同学家。有人拿出扑克牌算命,玉宛先算了一卦,说她旅途中会有一场浪漫爱情,众人爆笑。轮到我,一下点中死穴,告诫我攒钱要像滚雪球那样积少成多。我感动得眼泪哗哗的。连她们都知道我入不敷出的原因是花钱没计划,想一出是一出,全凭心血来潮。真乃亲姐妹也!我一定要牢记这条训诫,跟月光族说拜拜。
麻将呼啦啦响起来。不懂这高尚玩意儿,我在一旁看得晕菜。想起买裙子这茬,得回去筹钱,便向这些潮人告别。
别不是回家拿钱吧?大老远的,要多少?我给你!何琦美仗义地说。
不想在潮人面前出糗,我支吾道,不是为钱,为别的事。怕心事被看穿,我说完就狂闪。
傍晚我来到姐姐家,提到借钱这茬,她立马发飙,有没搞错,你一个拿工资的,找我这刨土坷垃的借钱。这也太雷人了吧。拜托你搞清状况好不好?我不是你的提款机,没钱花了就来拿。真是倒了血霉,娘家谁缺钱都来找我,冤大头呀我!
你说你都参加工作了,还自掏腰包去市里学习,有病吧你?又没人多发一分钱给你,吃饱了撑的!你都上了十几年学,还有完没完?我手头是有点钱,那是我预备造房子用的,谁都不能动。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不借拉倒,说那么多干什么!我跟她较上劲了,蹲在灶前苦大仇深地往里面填柴。
见我翻脸比翻书还快,一副恶霸地主的样子,姐姐不吱声了。
我肠子都悔青了,恨不能猛抽自己几耳光。为借三十块钱受这憋屈,冤不冤呀我?长这么大,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我的脸皮价值连城,从不肯低声下气求人。今天算是混栽了,在阴沟里翻了船。
都怪我有眼无珠,拿这守财奴当救命稻草,高估她的亲情指数。脑子进水了我!干嘛来求她。那些非亲非故的同学,随便挑一个都比她仗义。从市里回来的时候,死党主动要借给我,我都不要,却跑回乡下受这憋屈。
我算是整明白了,血肉相连的亲姐妹比不上薄薄的几张纸钱。难怪古人说人情如纸张张薄,真他娘的经典!世态炎凉,这一课我今天算是恶补了。
若不是天黑路远夜行危险,我当即摔门闪人!她不仁,我不义,手足之情从此玩完,我只当没她这个姐姐。
天明登前途,我饭也不吃,怨毒地看她一眼,要杀回学校找同事借。她喊停了我,晃着三十块钱把地主老财的德行演绎到极致,这钱你拿去救急,别忘了还我,造房子要用!
我狂晕!有她这么做事的吗?出了气力不落好,催债也不找个靠谱的理由,我就不信短了这三十块钱,房子就造不起来。她也不睁大眼睛看看,我是不是赖账的主儿。真是没天理,我怎么摊上这无情无义没脑子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