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打发漫长的黄昏,我一下班就回家。人在车上,思想却任意驰骋,辽阔无边的旷野给我提供了心猿意马的绝好机会。我就充分享受这无边的自由,让车子慢慢滑行。
自从那天晚上遭遇会计后,那祸害就没来过。何琦美的妹妹患眼病,我自告奋勇要托这祸害帮忙打听好医生。信是寄出去了,等了N天,他却让学生送来一张纸条,说当地村民毁谤他带着姑娘去市里打胎,为了避嫌,他只能写张纸条让何琦美自己去找他的同学。
得知此消息我当场吐血。几个月不来见我,他真有新欢啊?都发展到打胎的地步了,我这白痴还在做和他白头到老的梦。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天真!
这次我是真的被雷晕了。把自己鄙视完之后,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懵了。从此和他一刀两断,各奔东西?我做不到。忘一个人远比认识一个人难得多。换个角度想,我自己也不清白,愧对于他,更没资格要求他对我从一而终。那时我并不知道他跟柳小英上床这茬。只觉得巨对不起他。他有了这出,我俩打个平手,谁也不欠谁,不用负债,心就不那么累了。可是让我吞下这只苍蝇,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我办不到!
这可难死我了,分也不是,合也不是。老这么纠结,寝不安食不香的,小命就要玩完。于是就自我安慰,那祸害不是说毁谤么,还没弄清真相,就把他想得那么龌龊,这也太不厚道了。鬼才知道他领谁去堕胎,兴许某个八婆看见我在他屋里睡过,就编排出堕胎这一出。
多年来我一贯的处理问题方式是,解决不了就逃避,该吃吃,该睡睡,不跟自己较劲。让我为爱情疯狂的人还没出生,区区程发忠算个屁。
时间是疗伤的最好药剂。堕胎一说已过去N个月,我已把它忘得差不多了。也好,不愉快的记忆删除得越及时,烦恼就越少。
在公路与西边的林荫道相交处,我再次与缘分撞个满怀。这世界就是如此奇妙,只要老天还没喊停,爱情就不能画句号。那祸害已闯进我的视线,天蓝色体恤,瘦长的身子,帅得让人窒息。我被雷晕,眼镜跌碎一大堆,惊呼道,不是吧,怎么又遇上了。你从哪儿过来?
他惊得下巴都掉地上了,不自信地喊,真的是你?怎么这么巧!我俩太有缘了!这都第六次不期而遇了。
巧的妈哭半夜,巧死了!我止不住感叹。只要缘在,无论怎么折腾,那根红线都挣不断。
你这是去哪儿,回家吗?他目光里全是关切。公路上人来人往说话不便,他把车子推到僻静的林荫道。
他那热辣又煽情的目光令我面红心跳。我掩饰地把目光投向远处的田野。那里小麦新近收割过,大地裸露着光光的脊背,褐色的皮肤黯淡无光,显出被攫取后的瘦骨伶仃。
这祸害用温软如梦的飘忽语调问我,这么长时间不去看我,你还在生气?
我哪有!你看我像那种鸡肠狗肚的人吗?
我就是这样犯贱,在他面前永远狠不下心肠。本来怀着深仇大恨,却经不起岁月的晾晒。他一个眼神就使我冰释前嫌。
我要去省城参加围棋比赛,一走就得十几天,那几十个学生功课不能耽误,你能帮我上几节课吗?这祸害蹬鼻子上脸,说话一点也不走脑子。
没事吧你?我大老远跑到你们学校上课,别人看见会编排些什么,你想过没有?
经我提醒,他也觉得这想法不靠谱,便退而求其次,那你帮我印点复习题。
OK。我答应得巨爽快。
过两天我让学生把白纸送过去,卷子印好你交到他手里。这祸害想问题就是周密,我跟他没得比。
不用了吧?白纸学校多的是,又不缺你那几张。
他望着田野问我,你家麦子割完了吗?
早割完了。我淡然回答。我三哥五月结的婚,有新嫂子帮忙,割得能不快吗?
他一脸坏笑,你嫂子还在蜜月中就参加劳动,精神可嘉。顿了顿他又问,你去找我那位同学了吗?他这人跟我一样老实,不会来事儿。每月工资几百块还不满足,向我抱怨,说不够花。真是没天理,我一月才几十块,都没撞墙。
我心里说,谁让你不学好,放着大学不上来教这泥巴学。
他招人不待见的话出来了,我要是像他一样穿白大褂坐在大医院的办公室里,你家里人不知要怎样巴结我。
这没营养的话使我懒得跟他掐。假如他是大医生,会上赶着追我吗?他家里人会看得上我吗?我家人反对,不仅仅是位子和票子。他那晚节不保的老爸带着情妇去我家,是我妈反对的最主要原因。加上他的诸多不良嗜好,抽烟酗酒抹牌赌博狂泡妞,都使我全家深恶痛绝。
我这人城府深,别人不待见的话都深藏在心里,避免起冲突。见我无语,他以为我在介意那些指责,便刻意岔开话题。今晚你别回去,咱们一起去偷于金香家的桃子。我翻院墙进去摘,你在外面接应,一有动静,你就给我发暗号。
为吃于金香的醋抽了他耳光,这茬他还记着呢。为了引导我回忆热恋的美好时光,他专攻我的软肋。那些往事恍若隔世。经历这么多事,我的心已满目疮痍,哪有闲情逸致回忆过去。
把正史当笑谈者,都是肤浅之徒,跟这种没品之人,我还有什么话可说。撤!
驶出老远,我回头看,他还站在高坡上目送。我就这样走一程,回头看一看,他还在。直到他变成小黑点,我才目不斜视地往前行。心里翻腾的全是感动,他痴情不改,目送我一程又一程,多好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