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发送出去这天晚上,灯影摇摇曳,甚是凄凉,公公和几个兄弟姐妹坐在里屋一边烤着炭火,一边追忆母亲吃苦耐劳的一生。正在这时,夜空的平静被打破,小婶跳着脚在门外发彪,冷大狗,把东西还给我,想独吞老娘的东西,门儿都没有!
公公喝高了,一张脸红得跟关公有一拼,说话舌头都捋不直,跟一屋子的人叨叨,非得要现在给吗?我喝得动都动不了,怎么给呀?
冷小狗,你给老娘滚出来!几泡猫尿把你灌迷了是不是?出来,把老娘的东西拿出来!
财迷老婆在兄弟姐妹面前出糗,小叔脸上挂不住,走出去小声说,姑奶奶,求你别在这儿现眼了,不喊,成不成?
母夜叉不怕出糗地飙高音,别整那些没用的,我只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啪!小叔拢不住火,赏她一个大耳刮子。
摸到老虎屁股了,这可不得了。母夜叉跳起来破口大骂。把小叔的母系家族问候个遍,连他死去的老娘都刨出来大肆蹂躏一番。
屋里这几个兄弟姐妹心里堵得慌,却不想出去添乱。公公怄火地说,当年咱弟从部队复员回来,她死缠烂打,非要嫁给他。咱弟吓得躲在亲戚家不敢回来。
家门不幸啊。小姑妈接茬。这母夜叉太是东西了,连她亲爹,她都敢骂,三天三夜不住口。自己孩子都十来岁了,也不怕她们效仿。
老子跟你离婚!小叔发彪。
母夜叉嚎着扑上去跟他单挑。她住在隔壁的老娘赶来声援,对着小叔一通臭骂。
邻屋鸡飞狗跳闹腾得欢。这屋小姑夫气愤地说,她买户口借我一万块钱,都几年了,连个还字都不提。每次上下班经过她门前,她鼻孔朝天,头一扭装作没看见。这年头真是欠债的成大爷了。
公公接着八卦,妈生病时小狗天天开车去灌氧气,她知道了跟他掐,竟然闹分居,一分就是一个月。
母夜叉的滔天罪行一天一夜也说不完,那叫一个馨竹难书啊。小姑母接着说,当初妈在她那里受虐待,我把她接到你们家,她竟然说我是强盗,把妈到这儿的。
毕竟是寒冬天气,坐在炭火盆前我还是冻得直哆嗦。正想偷溜上楼去睡觉,被婆婆逮住,她一脸黑线地命令我,小沈,你出去看看!
脑子不好使的我当真出去看,隔壁那屋母夜叉撒泼撒得正欢。有什么可看的。进屋我才回过味来,婆婆这是责怪我不该和稀泥啊,母夜叉刁泼又财迷,我就不该兜揽这档子烂事。现在糗大了,可怎么收场!
两个姑妈受不了这般闹腾要闪人。母夜叉喝住她们,两个女人都不许撤!
小姑夫是耿直善良的国企工程师,此刻亮出正义之剑接招,说什么呐?什么两个女人,她们可是你姐姐,冷小狗的亲姐姐。我们今儿就撤了,看你把我们怎么着!
小姑妈息事宁人地喝住他,你给我闭嘴!小狗是村支书,有头有脸的人,这么嚷嚷,让他今后在乡亲面前怎么混。
她这句深明大义的话镇住了母夜叉,门前暂时恢复了安宁。
挺着大肚子熬到深更半夜,我困得不行,溜到楼上睡觉去了。睡得正香,一阵喧闹把我惊醒。仄起耳朵听,还是那母夜叉在兴风作浪。管不了这烂事,我又沉沉地睡去。
刺眼的灯光惊扰我的好梦,老公脱衣钻进暖暖的被窝,向我描述惊心动魄的一幕。母夜叉不拿回东西誓不罢休,用脚踹装着众多财物的门,一边踹一边骂,他看不下去了,举起椅子要砸,她才不再造次。
我听得肝儿颤。这母夜叉真够恶心的,靠死人敛财,一辈子没见过钱似的。那屋里能有多少东西啊,有了它她能发多大的财?没了它们难道就活不成?又不是等米下锅,干嘛跟饿狼一样眼巴巴的。我们这些穷人都没拿它当宝,她这有两处豪宅的官太太却当命根子。人品差,真是没办法。
第二天,公公兄弟三人开仓分货。中立人二叔手执礼单把小叔亲朋送的那一部分全还给他。母夜叉还不消停,说二叔偏心,她娘家送的烟酒没有如数奉还。事关老公尊严,二婶也不是好惹的主儿,亲自跑到她娘家问他们到底送了多少烟酒。得到证实,又跟母夜叉对质。这事才算完。
一顿消停饭还没吃,二婶来了。这是个巧于辞令的主儿,虽然没读过一天书。她陈述公公去世时,灵堂在小狗家,她娘家送的东西他都如数奉还。这个理儿走到哪里都说得通。婆婆恍然大悟,进屋把猪头和一对猪蹄送还给她。二婶还在碎碎念,我看重的是这个理儿,并不看重东西。
心疼她家日子紧巴,我把昨天宴席上剩下的菜装了一盆让她带回去吃。老太太的丧事这才算圆满结束。
丧事办完,家里剩了不少猪肉,这让我白捡了便宜。随着肚子的日益膨胀,我变得越来越能吃,每顿能吃半碗肉。公公一家把我伺候得跟皇太后有一拼。晚饭后老公再累也要陪我出去散散步,因为听说活动得多孩子就生得快。每天晚上我们步行两三里到小姑妈家坐一会儿,然后再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