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老公贪玩得跟孩童有一拼,丝毫没有上来的意思。好多人都离开了,难道要等到天黑他才肯走?人生地不熟,大海上波险浪凶,随时都会发生不测。我的忍耐达到了底线。在轰鸣的海浪面前,我没法施展自己的破嗓子,只有拼命向他招手,胳膊都累酸了,他才慢吞吞地向我走来。我心里那个气呀,脸都绿了。凶巴巴地向他喊,你有完没完?天都黑了,还不走?
老公玩兴正高,以少有的好脾气向我讨好地笑,再玩一会儿,十分钟,就十分钟,OK?
服了他,这老小孩。
老公胆子比我大,不怕海浪,他把泳圈套在女儿身上,他则趴在圈上,在深水区玩。据他所言,越是深水区危险越小。切,这是什么理论!
站在沙滩上巨没劲,我专心看这父女俩在海里的欢腾样儿。只见巨浪扑来的时候,他们纵身一跃,果然没被埋进海底。
肩负安全保卫工作,看着渐晚的天色,我没有被海水里片片尖叫惊呼感染,而是为住宿问题忧心。住海边的酒店,我怕受不了那寂寞。想想看,夜晚游人离去,睡在远离城市的房间里,彻夜听海浪喧嚣,该有多闹心啊。人生来就是要过群居生活的,谁要我隐居,打死我都不同意。我爱热闹,爱繁华,尽管大部分时间静若处子,性格内向,为人低调,内心深处,我是拒绝孤独的。
大概看我脸色不好,老公喊女儿上了沙滩。我们抱着衣服往公路边走。这里到处都是人,根本无法换衣服。又是等,等得花儿都谢了,乘着天还没黑透,我把女儿站在椰子树下期待的样子抢拍下来。来海边,还没拍一张有关椰子树的照片,这算是找补回来了。
他们在我的一催再催之下,才匆匆把衣服套在身上算是搞定。我着急上火,还站在这儿干嘛?去坐车呀!再晚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女儿想住在海边的酒店里,明天继续下海。大海的单调已经令我不胜其烦,我巴不得立马离开这里。好声好气劝她说,这里住一晚贵得吓人,而且房间紧张,咱们去世界之窗玩好不好?
女儿才没那么好骗,丢我两个卫生球眼,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跟我叫板,我就知道你说话不算话!刚才从海里上来的时候,是谁说明天还下海?
这丫头片子,不暴打她一顿,就难平我心头之恨。我的暴力倾向,都是她逼的。刚才那样说,不是想哄她上来吗?难道她在海里玩到深更半夜,我就在岸边枯站到半夜三更?没搞错吧?
老公这欠扁的,三番五次问女儿,丫头,你说,怎么办?
我气得吐血,这猪头,什么事都顺着孩子。她要星星,难道他爬到天上去摘?天都黑了,还在这里磨磨叽叽,难不成他明天也想下海?我头发都被他急白了。暴喝一声,没得商量,走,坐车去!
在站台上,我们集体晕菜。密密麻麻的站牌,坐哪一路车离东莞近,而且好找住宿的地儿?世界之窗附近的华侨城不是我们这穷鬼住宿的地方,那里都是星级的酒店,出入的不是华侨就是老外,把我们仨卖了也不够住一晚。可是,别的地方,我们白天没去过,更不熟。怎么办呐,老天!
一辆一辆的巴士开走了,我们这群菜鸟还没把这事整明白。我这爆脾气,忍耐是有底线的,冲上即将开走的巴士问司机,师傅,到东莞坐哪路车比较好?
每个司机都告诉我坐他这辆正点。我被忽悠晕了,不是吧?想钱想疯了吧。忽悠我们这些外地人可是要遭天谴的。
这里是终点站,站台上的车越来越稀。大梅沙离深圳城里有一个多小时的路,再犹豫一会儿,就玩完了。我跳上一辆刚发动的巴士上问司机,他告诉我坐这路车到白石洲下车,那里有去东莞的车。
老公小声提醒我,上午在欢乐谷附近,好像看见白石洲车站。那还迟疑什么,立马上啊。关键时候拿主意的总是我。
是海上水太多,所以老天不把雨洒在这里,城里太热,老天才洒下阵雨降温?我一个人冥想。不这样想,该如何解释?上午我们在世界之窗玩,雨一阵一阵的。到了海边,蓝天白云,晴天丽日。现在离海边才几里路,车玻璃上就珍珠串串。
雨中的深圳街道,灯光迷离,端庄温馨。我没精神看街景,可恶的晕车又犯了。恶心得想吐。老公替我扯下黑塑料袋,我狂吐不止。奇了怪了,这次呕的怎么是腥咸腥咸的东西?我一人闭着眼睛,手指玩命地挤压肚脐止吐。
来深圳,我最大的感触是,这里有移民城市的大气。从人们考究的衣着,可以看出这座城市是超有品位的。在广州就两样了,公车上,人们完全是居家装扮,一双拖鞋,随意套上的大裤衩,十足的农民。
我有新的发现,大巴车在东莞,是单层的,叫城巴:在深圳,双层的,叫巴士。N年前,我看了有关香港的一本连环画,名字叫《巴士奇遇结良缘》,当时联想到了巴士底狱,外国的监狱吧,好像是。深圳离香港近,所以随了人家巴士的叫法。
下了车,雨还在哗哗哗。我和女儿撑着伞,老公顶着雨在前面狂颠,我们一路猛追。在地铁站口,都累了,坐下歇会儿。面前有几个做小生意的,还有几个开出租车的,都在这雨夜讨生活。
看看离世界之窗有一段距离,我们才敢找旅馆。路口有招牌写着住宿的,我对老公说,这种地方肯定超烂,卫生条件不好,投宿的都是闲杂人员,没安全感。再往里走,看到大牌子上写着湛深招待所,我想,这种地方应该巨清爽而且不贵吧?招待所嘛,跟酒店宾馆价位应该是有区别的。
老公被雨浇得发急,再也不想继续找下去,便宜贵贱就这一家了。楼下有餐饮摊位,他要饱餐一顿,犒劳一下空了差不多一天的胃。早上吃了顿饱饭,中午在何香凝美术馆附近吃了点饼干。这大半天都没进食儿,下午在海里消耗了不少能量,这会儿他狼一样饿得发疯,连一头大象都能吃下去。
我坚持先住宿再用餐,老公坚持先用餐再住宿,为此我们掐了起来。我站在楼梯上,他站在餐饮摊前,谁都奈何不了谁。我发急,洗完澡清清爽爽再吃不好吗?这样背着包吃饭多不方便!
老公自信是真理的爹,比我还有理,现在上去还要下来,上上下下颠,不是有病么?
正在我们掐得风声水起的时候,手机响了。我把背包放在楼梯上,往外掏手机。是三哥打来的。在哪儿呢?
在深圳。
你们没回来?不是迷了路吧?那里治安差得很,小心安全哦。三哥很担心我们。说他帮老公辞了工,明天去把交接手续办一下。
OK!我连忙答应。
感谢哥这个电话。因为老公不再跟我较劲,开始上楼了。我们到二楼窗口住宿登记。标准间一晚上一百零八,我喊贵,工作人员说要不住七楼,那儿便宜一点。
我们都这么累,再爬七层楼,饶了我们吧。一百零八就一百零八。我掏钱,登记。领钥匙,跟着工作人员上楼认房间。
不错,有空调,有电视。床单雪白,还有能冲热水澡的卫生间。比我们在武当山住那一晚好多了。那一晚我们三人挤一间没有窗的阴暗小屋里,卫生间和空调都没有,还要七十块。人家深圳是特区,高消费是全国有名的,能住上这个价位的旅馆也算不错了。
我第一个冲进卫生间。刚才在车上,湿湿的衣服贴在身上,还有那一堆的沙,挨着皮肤,巨不爽。我轻轻动了动泳衣,沙就簌簌往下掉。服务员直拿卫生球眼望我。
脱掉贴身的泳衣,哗啦啦,沙掉了一地,一堆一堆的。我立马喊来老公,指给他看,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坚持洗完澡再吃饭了吧?身上背负这么多沙,烦都烦死了,换成你,你会怎么样?
老公急忙拿水龙头冲这些东东,着急上火地喊,快把它冲走,一会儿服务员看见不撅你土得掉渣才怪。脏兮兮的,多糗啊。
嘻嘻。刚才你不是跟我掐得风生水起么。人家水深火热,你还那样。美美地把全身洗干净,我才锁上门下楼吃饭。
楼下食客少得可怜,除了我们一家三口,其余全是服务员。时间大概已经很晚,难怪老公急着吃饭。今天才吃了一顿饱饭,下午在大海里透支体力,他早已饿得抓狂了。我之所以不感到饥饿,是因为比他胖的缘故,身上储备的脂肪可不是白吃饭的,关键时刻拿出来救急简直是手到擒来。
我们不敢胡吃海塞。深圳的高消费吓得老公只点了两份米粉一份炒米饭。拿着菜谱,我巨来劲,来靠海的深圳,不尝海鲜怎么成。生蚝是什么东西,见都没见过,况且蚝这个字我连音都读不准。不尝其味,怎么能学会。
老公一看价格,三十,立马叫板,你疯了?三十块钱才十只,这不是烧钱么!
切!尝口鲜怎么了?三十就三十,吃不穷你!
两份米粉端上来了,我一边吃一边批评女儿,在家还没吃够炒米饭?出来尝尝人家炒粉是什么味,也不枉这难得的机会。只吃一种食儿,傻不傻呀?
女儿拿卫生球眼对我。老公见状立马维护她,真是事儿妈,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我们边吃饭边等海鲜端上来。老公眼力好,指着我背后说,在那儿烤呢。我回眸,果然见厨师在门口炉火上烤。只见没去壳的生蚝放在火上,厨师边烤边加作料。烤好一个,再烤第二个,超费劲。我这爆脾气,见不得人做细活,心里那个急呀,恨不能叫停他,让他立马把它们放在锅里红烧。
等了N个点,海鲜端上来了,我先尝一个。只见壳里只有一小坨肉,上面卧着蒜泥。我对女儿说,大蒜是消毒的,海鲜容易使人拉肚子,所以用这种吃法。我们没吃过海鲜,别被它吃坏了肚子,我找服务员要醋,这东东保护肠道,杀菌又消毒,是旅行必备之品。
这么贵的东西,老公舍不得动筷子,看着我和女儿吃。知道他这心思,我故意拿狠话激他,你一只都不吃,想让我们娘俩拉肚子是吧?心好毒啊。
一只就三块!啧啧。三块钱一只。这东西石龙坑也有卖,算什么鲜物。老公只顾心疼他的票子。
鄙视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三十块怎么了?又不是天天吃。尝尝而已。我恨不能拿板砖拍这吝啬鬼。
听说吃这东西会拉肚子,女儿立马不吃了。盘子剩下那么多。我为了让老公尝尝鲜,故意激他,我们都吃好了,你不吃,把它倒掉。
听说要把这么贵的东西倒掉,老公立马开吃。我就知道,他不是不爱吃,而是想让我和女儿吃个爽。
看看盘子里还有五六只,老公发现数量不对,小声说,你和丫头都吃了三只,盘子里怎么还有这么多?我来数数,不对,老板给我们烤了十四只。我刚才好像听他说,有几只是白送我们的。
我小声说,这东西贵在一个鲜字,放一夜就坏掉了,不送给我们也得扔,他乐意做点善事。说实话,这海鲜真不怎么地,嫩嫩的,滑滑的,但是太清淡,跟红烧肉没得可比性。
这顿饭花了五十块。老公肉疼了半天。结完账,我坚持要带个生蚝壳离开。老公和女儿死命跟我叫板,不许拿!丢不丢人呐?放下!
切!我丢他们两个卫生球眼。喊什么啊?带回去当个纪念品,怎么就丢你们的人了?脑子有病啊你们?
不准带就是不准带,女儿和老公跟我血拼。放下!我们丢不起那人!
我跟他们叫板,反了你们,连这点自由都不给。我就拿,看你们把我怎么着!
女儿和老公一齐鄙视我,别跟外人说我们认识你!
我拿纸巾包好生蚝壳,得瑟地上楼。
进了房间,老公和女儿这俩电视迷就进入忘我之境,跟剧中人难舍难分。我困得要命,给程发忠发短信:我住在世界之窗旁的湛深招待所,今天玩得很开心。
空调吹得冷飕飕的,我让老公把温度调高一点,这样巨不爽。他和女儿集体跟我叫板,有病啊你?这样爽你还喊,真是受罪的命!
二比一,我绝对劣势。没辙,钻进被窝,捂得严严的,见周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