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地睡了一觉,昨天的疲劳全没了。早晨起来,接着收拾东西。衣服被子,日常用具,打包归类。弄来弄去,还是一大堆,总是与我们轻装上阵的愿望背道而驰。
老公领着隔壁湖南老头和来此工地不到十天的河南电工办交接。对着单子清点各种工具。大包小包的行李有意无意地诉说着离愁别绪。以为老公跟我回去享福,湖南老头伤感地说,这个工地做完,没人聘我,我也要回老家喽。
三哥打来电话,问移交手续办得怎样,今天过来接我们。这加紧了我收拾行李的步伐。女儿写过的暑假作业,被我扔了,路途遥远,不想给它当脚力。拾荒的江西老头来了,我把一大堆纯净水瓶全给他,拿去换几个喝酒的钱,留作纪念。广西电工的老乡来看我们,老公把看过的书和杂志全给他,他乐呵呵地道谢,说没事儿的时候可以拿它们消遣。
送行的人都回屋了。我们卷起凉席要去楼上午休,女儿先行一步,我去洗手间,老公断后。三哥打来电话,让我们把东西收拾好,他立马过来。知道他那爆脾气,我们一刻也不敢耽误,把女儿从楼上喊下来,行李都往外搬。
三哥带着另外一位经理来了,三下五去二,行李都进了后备箱。老公去二楼把钥匙交给河南电工。就要离开这里,大概心里有了奔头吧,我一点也不觉得正午的太阳有多毒,也许今天是立秋节的缘故。
车到工地门口,三哥下车到商店买水喝,我让老公下去抢着买单。来东莞这一个月,花了三哥多少票子,我心里有数。
把行李卸在三哥的集体宿舍后,三哥去公司上班,留我们在屋里看电视。不到一个钟,他打来电话,让老公去公司拿工钱。老公不知道公司在哪儿,喊我跟他一起去。女儿不情愿地关掉电视跟我们一起去。
来东莞还没进过电梯,在广州乘过几回,所以我内行地按了一下公司所在的楼层。里面有人跟我们同乘。不大一会儿,电梯门开了,我们出来,找要去的公司。格局似乎与我来过的不同,我不敢吱声,顺着走道一间一间看,这层楼每扇门都是一个公司,里边坐着三两个人。说是公司,我们学校任何一个办公室都比它大。
把整层楼都检阅完了,也没找到老公所在的公司,我看看楼层,一下子明白错在哪儿了。这里是四楼,我们要去的是五楼。
公司的前台文员打发我们在会客室坐下。三哥让我们耐心地等,就找老总结账去了。
偌大的会客室里有空调有报纸,女儿和老公都在关心国家大事,我没心思,呆呆地看外面的倾盆大雨。
一直等到六点,三哥还没把老公的工钱搞定。他打电话给袁经理的太太,让她接待一下给我们。
来这里给人家添乱,我心里不安,要请经理太太吃饭,作为老乡,她不拿我们当外人地说,外面吃多贵呀,花了钱还吃不好,我买菜做得了。人家替我省钱,我有什么不乐意的,菜由我买单就OK了。
买了一只鸡,花二十多块,三个西红柿,三块。经理太太说三哥喜欢吃小白菜,我又两块把它搞定。
回到宿舍,我抢着做饭。经理太太告诉我,她老公在本市很远的一个工地,每周只能回来一次。老公不在,她一个人吃饭巨节俭,有时下面条,有时泡方便面。她老公一个月六千,说她不上班,他有压力。
我被雷晕,有没搞错?六千块还有压力!你孩子大学已毕业,老家房子有几套,每月房租除外,你还有一千元的分红,又没让他养,他还有压力。我老公一个月才一千出头,我们两个人月薪加起来还不到你们四分之一,岂不要不活了?
经理太太郁闷地说,我托人找了工作,到餐馆给人家传菜,月薪八百。餐馆离这里有四五里路,晚上十一点多才下班。我都这把年纪了,每天颠那么远的路,真不想去。
我喊停她,八百,太少了,不去。在老家,你这年纪也是退休享清闲的人了,倒来这里遭罪。
我不去老公不爽。他一心要让我找份工作。我做了半辈子生意,后半生根本就不用愁。去就去吧,在那里学点管理经验,以后我自己开餐馆。
这招儿不错。我立马投赞成票。生意场上你打拼多年,经验积累了一大堆,这里经济的繁荣程度内地跟它没得一拼,当老板还不是财源滚滚来?
经理太太的烹饪技术是一流的,鸡烧得那叫一个香,是我几十年都没吃过的。皮蛋拌豆腐,超有创意,我一个人把它包了。
晚饭后经理太太喊着要去游泳馆。下午她和老总的太太以及几个经理太太想去没成行。她的家乡有个风俗,立秋这天一定要游泳。三哥胃病又犯,不想去。经理太太那样想去,我一心想成全她。说服大家一起去。在带不带泳圈的问题上,我和老公掐起来,我说带,他说没法充气,带了也白带。结果出门的时候,还是把这茬儿忘了。
有两个游泳馆可供选择,一边是五块一张门票,卫生条件差点;另一边是十块一张门票,消毒做得到位些。
当然要去消毒做得好的。铁定我要买单,所以他们都愿听我的安排。路程超远,颠得我臭汗直流。一路上经理太太左顾右盼,观察那些餐馆生意火爆与否,看来,她要大干一场了。
摩天大楼林立,有门岗。从这里进去,拐弯就是游泳馆。灯光影影绰绰。十五块一张门票。老公心疼银子,只买四张票,他坐在一旁看我们游。
老公不下水,我也没兴致游。有他在身边保护,我在水里才放心些。经理太太跟我一样是菜鸟,尽在浅水区折腾。三哥在深水区教女儿学游泳。为了让经理太太玩得尽兴,我帮她借来泳圈,让她去深水区划水。
天开始下雨,水里的大人孩子纷纷上岸。人稀了,我们没了兴致,去冲凉房换衣。
归途中我和经理太太落在后面。她替我惋惜,你怎么找了这样的老公!他哪点都配不上你。你要型有型,要品有品,怎么嫁了这样的衰人。
我晕。心想,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好命,嫁个经理老公?口里说,我毕业的时候,教师的地位超低,一月几十块钱,连糊口都不够,谁肯娶一个穷教师。再说了,虽然上帝在老公身上发了点脾气,使他超级难看,但他心眼还是不错的,当初我生病住院,所有亲人都准备放弃我的生命,只有他,寸步不离地守在身旁,直到我恢复健康为止。
路边扔着喝光了的椰子,经理太太不知道这是何物,我告诉了她,她想尝尝,我说这东东又贵味道又难喝。前年在广州,买了两个,女儿喝了几口,打死她也不愿再喝下去,结果白扔了。我询问她,你想尝的话,我给你买一个?
算了吧。我只是随便说说。
路过糖水店,老公要请大家喝一杯。经理太太喊停他,花这钱还不如买西瓜吃。说着她拉我一起去巷子深处的水果摊位。九毛钱一斤,她负责挑选,我负责买单。十块钱买两个,她和我各抱一个。
宿舍里几个人在看电视。经理太太切西瓜,大家分享。然后一起看电视。轮流冲凉。都十一点了,女儿还守在电视旁不肯去冲凉,我催了几遍,她跟经理太太睡,太晚了搅人家好梦。这孩子一点也不乖,我都催了N遍,她还不动,老公护犊子,跟我急,你怎么这么八婆,她要看就让她看。
这猪头,直把杭州作汴州,梦里不知身是客。宿舍里的人都睡了,人家明天还要上班,我们只是借宿,应该客随主便才是。
和老公睡在客厅的地板上,巨不爽。早晨天还没亮,那个老工程师就起床了,拖鞋踢踏踢踏分明在催我们起床。没法再睡了,我和老公起来。工程师光着背来到客厅晨练,我和老公闪到阳台上,看前面工厂里明亮的灯光。
经理太太起床梳洗罢就下楼了。不一会儿买回馒头,用昨晚剩下的一个西红柿做蛋花汤,这就是早餐。
早餐过后三哥去上班,临走嘱咐我们九点半去公司拿工钱。经理太太喊我进她的房间,要把不合身的两件衣服送给我。人家一片美意,我不接受显得见外。好像我有多拽,瞧不上那衣服。等我穿上,她赞叹连连,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太合体了。
三哥打电话让我们过去。经理太太要去很远的那个餐馆上班,于是集体锁门离去。
老公要理发,我们顺着公司旁的街道一路好找。已经突破我们耐心的底线了,我逮着两旁店铺的人就问。又走了N米,总算找到一家。老公头也不洗,直接上去剪发。中年妇女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就搞定了。我们不敢耽误,奔公司而去。
在会客室坐了N个钟,三哥才过来说有事要出去一趟,让我们等一会儿。前台电话响个不停,是这栋大厦里唯一有活气的声音。老公感叹,这么牛逼的公司,竟然给不起民工的工钱,太搞笑了。要不是你三哥,我连公司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更别提讨工钱了。
会客室里又来了一拨人,个个都是大老板派头,逼得我们这些小人物无地自容,只有在他们眼前消失。
大厦的大堂里有沙发可以坐,只是没有空调。昨夜没睡好,我靠在上面就昏睡过去。
十一点了,三哥才回来,他让我们先出去吃点饭,下午再来。
吃饭真是伤脑筋的事。把卖饭的街道巡逻了个遍,我们还没把此事搞定。老公手机响了,是他表姐夫打来的,催他立马把这边搞定,不然那边招到人就玩完。
女儿还记着在虎门吃的那顿东北饺子,为了满足她的愿望,老公带我们进了一家福建饺子馆。我们各吃一碗面,女儿一人吃饺子,味道跟东北饺子没得比。尝了一口我就大叫钱花得不值。
回到三哥的集体宿舍,我躺下要补个觉,女儿和老公在客厅看电视。不大一会儿,老工程师出来了,他是公司里唯一回来睡午觉的人。经理太太来到我床前,告诉我她不想在那餐馆里干,说有胃病,人家吃着她看着,过了吃饭这个点,就吃不下东西。长期下去,怎么受得了。上午经过一家房产中介,看到一套二手房才要六万,去看了看,准备买下来,过一段日子再卖掉,准赚!一万两万还是没问题的。在家她就做过房地产,这方面她懂。
一出手就是大手笔。成万成万的赚,还用得着给人家打工吗?我把泳圈和一大把晾衣架送给她,这些东西带上麻烦。她乐呵呵地收下。我把去深圳没吃完的饼干拿出来,和她边看电视边吃。
老公从公司回来,让我们把行李搬下楼,三哥一会儿开车送我们去车站。经理太太帮我们搞定。三哥开车来了,里面坐着一个姑娘。他们要去袁经理所在的工地,经理太太搭车去看他。
坐在三哥旁边的姑娘去工地给项目部的人发工资,他们顺便捎我们去车站。一下午要跑几个工地,所以在东城车站门口,三哥就丢下了我们。怕我们走丢,他一再叮嘱我们坐上车就给他电话。
站里人并不多。闹不明白是先买票再上车还是先上车再买票,老公到售票窗口打听清楚后顺便把票买了。离发车时间只有几分钟,我们提着大包小包上车。广东就有这点好,到了点甭管车上几个人,准时发车。在老家就两样了,车不坐满,打死司机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往终点站开,满大街找乘客,不把城市丈量N遍,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车里冷气开得太大,我的晕车病又犯了。胃里的食儿直往上泛。我一手紧压肚脐,一手掐住人中,不使自己失控。
又看到了虎门大桥,和在威远炮台看到的没得可比性。那次看到的桥身好像挂在天上一样,见不到桥墩,只见钢筋骨架的桥身纤细飘渺,难以想象汽车在上面是什么样子。
三哥打来电话,问坐上车没有。看来他真拿我们当白痴了。
又见大片的香蕉林,这是家乡所没有的,所以我特别关注。蕉农在成串的果实上套着塑料袋,和家乡的梨园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预防害虫偷吃果子。我就纳了闷了,大片的香蕉园,怎么没有人看管呢?田野尽头没有房屋,没有村庄,满眼除了绿色还是绿色。南国多雨,造就了植物的枝叶繁茂。挤挤挨挨的绿叶苍翠欲滴,铺天盖地,好一派热闹景象。
老公拿出手机看时间,又没了信号,我鄙视他,什么破卡,连漫游功能都没有,亏你在全国经济最发达的特区办的。一点也不时尚,卡上还有几十块没用完,岂不白费了?
空调大巴里仅坐了四五个乘客,不亚于我们三口之家的专车。此车若是司机自负盈亏,他算倒血霉了,不说汽油钱,光这一路开着的冷气,就够他受的。
车窗外有建在水边的农舍,跟河姆渡原始居民的住房有一拼。这么简陋的房子,怎么住人。甭说毒蛇出没了,光那成群的蚊子和南方特有的湿气就要人的命。同情心泛滥之后,再望窗外就没劲了。我跟老公提起暗恋我的湖南老头。胸怀宽广的他笑了,不是吧?人家逗你玩的。那老头跟你三哥一样,没事爱写几句酸不啦叽的诗。呵呵。
我笑,都一把年纪了,还来这套,土得掉渣。老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