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几个月,就为了应付省检查团。马屁校长把文革那点政治热情全拿出来,巴望着此次检查一炮走红,让领导对他刮目相看。忙活了一百多天,票子花了一大堆,人家检查团压根没来这个乡镇,在外县市看了看就闪了。马屁校长能不闹心?前段时间撂下教学工作忙迎检,质量下滑了不少,这会儿得恶补。他对老师们盯得更紧了。整天跟大内密探似的,冒绿光的狼眼凶巴巴地窥视大家。
我遵守学校制度,下班后才去镇上买菜。等我和李老师骑车买回一大捆又老又黄的菜时,村里人已端着碗开始吃饭了。迎面正遇上那祸害,他跟初分手时那苦大仇深的样子没得可比性,笑盈盈地调侃我俩,你们是拾荒的?把这些烂菜全收回来了。呵呵,吃它个十来天,够忆苦思甜了。
切!菜市上连个人毛都没得,能买到这样的菜算不错的了。李老师跟他亲切交谈。我不能。得避嫌,舅舅的亲信看见,得吃了我。我只是腼腆地笑笑,算是友好表示。爱情不在友情在,我不想和他成仇人。这些日子我已攒够一百块,准备趁他心情好的时候归还,免得徒生怨恨。
肚子都饿瘪了,屋里还冷锅冰灶,等吃上一口热饭,人都饿歇菜了。我和李老师一路颠一路问候马屁校长的娘,真他娘的没人性,想灭了我们,一个活口都不留。机器也有维修保养的时候,何况是人。他为了出成绩向上面邀功,残忍得不顾我们的死活。
午饭后我在包钱的纸上写了几句,谢谢你借钱给我。如数还给你后,我就不亏欠你什么了。我备好钱等那祸害来学校。这会儿校园里人少,免得别人看见要八卦。OK,他把车子停在宿舍门前向办公室走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把钱紧紧捏在手里,装出正要出校门和他偶遇的样子,相距几步远的时候,把钱往他怀里一塞,淡定地说,还你的钱。
他没听清我说的什么,半天没反应过来,拿着纸包,惊异地问,这是什么?那德行跟抱着定时炸弹有一拼。
害怕站在这里时间太长别人看见要八卦,我好脾气地重复一遍,还你的钱。
不要你还!他跟我较劲,把钱扔回我怀里。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才不想亏欠他的。这样在院子当中拉拉扯扯不是个事,不雅观不说,别人看见要编排我们。我毅然决然地把纸包丢在他面前匆匆闪人。他脑子没进水,不信仗义到把钱丢给别人花的地步。敢打包票,等我走出几步,他不把钱捡起来才怪!
下午放学,这祸害派那个傻不啦叽的学生给我送来一封信。说是信,其实就是短短的几行字。
亲爱的A?Z:
我不明白你说的淫 荡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你为什么和我分手,你明示我,我改还不成吗?
吻你!
深爱你的A?Z即日
这纸条把我的心搅乱了。几多愁闷涌上来堵着我胸口。毫无疑问,这祸害是我的一块心病。只要牵涉到他,我就心动过速,嘣嘣跳得没个章法。要我解释分手的原因,不是出难题吗?明明白白告诉他我家人嫌他没正式工作,岂不是背叛家庭出卖父母?这样多伤人自尊啊。外人知道铁定要骂二老嫌贫爱富。不说这些说什么?让我编,实在没那天分。
我多想和他拾起美好的恋情,怕的是招家人再一次狂轰烂炸;就这么永远分手吧,我不甘心。我心底还在深爱着他。真是没辙,一遇到这事我脑子就不好使,上辈子欠他的!一封信就把我的心翻腾得七上八下。我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从白天到深夜,脑子里只有这一个问题在折腾。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天快亮的时候,焦灼的心情让我跟床反目成仇。披衣起床,我在院子里徘徊。站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我一声接一声地长叹,抬头望望天上星星搞怪的脸,我怄火地想,你就作吧,总有一天我把你揪下来扔进水里。都说你是指路明灯,你怎么不给我点启示?你还笑,幸灾乐祸是吧?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心被郁闷堵得严严实实,连顺畅呼吸都困难。我幽灵似的来到那祸害门前,听他在睡梦中匀称的呼吸。然后垂头丧气地走开。烦恼跟毒蛇一样,紧紧缠着我脖子,我想我要死了,千般苦万般愁形成磐石把我压在密不透风的黑暗里,我垂死挣扎。
院子里排解不了郁闷,我踱到院外,希望在这里能得到神明的指引。茫茫夜空白痴一样望着我,对我的心事全然不懂。天地间笼罩的黑色烟雾使我的心更加沉重。抬头仰望昏暗的苍穹,我悲哀地乞求:万能的神啊,请您为我这迷途的羔羊指点迷津吧,我还没发育成形,就来到这纷繁复杂的世界,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我几乎为零。像我这样的白痴弱智,本不该来到世上。来就来了,你别拿这样的事恶搞我呀。万能的神呐,您告诉我,我是接受那祸害的爱,还是接受父母的安排?
我捶打自己的胸脯,有病啊你!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发癫。一个人在外面荡,孤魂野鬼啊你?
我狠狠地揪自己的头发,胸腔里发出狼一样的哀号。我瞎鼓捣些什么呀。本想把纷乱的思绪理清楚,怎么会越理越乱。剪不断,理还乱,分明就是写我的。老天啊,你行行好,明示我是接受那祸害还是拒绝?头都要爆了。不成,我撑不住了!救救我,救救我啊!老天,你快帮我想个辙吧,让那祸害和我父母握手言欢,让我这不人不鬼的日子早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