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女儿高考进入倒计时。我远水救不了近火,只有每个双休抽出一天去看她。以前在中学任教时的旧同事,他矮矮的个头,人品不错。女儿跟我女儿在同一所高中。所以每次约好同行。
他交际广,有熟人常去那座城进货,我们可以搭顺风车,这样来回省下四五十块车票钱。有时搭不上顺风车,他就骑摩托载我去。
我这人都四十多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天真,拿他当朋友,把自己工作上的不顺全说给他听。他充当热心听众,劝我别一天到晚宅在家里,要走出去,多与人交往,让自己成熟起来。
我说,没救了,我这人情商低,最怕人际交往这门课。
做父母的,为了儿女什么都豁得出去。今天一出门天就下雨,我还是不退缩,坐他的摩托车赶一百多里的路。
雨越下越大,躺在雨衣里,身上还是湿透了,冰凉冰凉的。途中不得不停下来加衣服。
照顾女儿吃完午餐,时间尚早,我请男同事吃饭。吃完一起逛服装城,件件都是名品,价钱贵得吓人。出了服装城,他伸出咸猪手要挽我胳膊,我装作不经意甩开。加快脚步与他保持几米的距离。
雨下这么大,他提议今晚不回去,在宾馆开个房间。
这些疯话令我深深鄙视,内心对他多了层畏惧。此人是危险品,躲得越远越好。
前些日子他一直给我发暧昧短信,什么情呀爱呀想念之类的。我看一眼就删掉。心里说这人有病,都一把年纪了还说如此肉麻的话,我又不是小姑娘,哪有那么好骗。
亏大家夸他人品好,背地里竟这样龌龊。想搞婚外恋也不看看对象。尽管独守空房已N年,可我并没有出轨的意愿。老公床上功夫那么了得,有他我就足够了。男人我也经历了两任,不是阳痿就是早泄,好不容易得到老公这块宝,我可不想弄丢了。
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这样,老婆一不在身边就犯贱,拈花惹草不守夫道。这个被人交口称赞为好人的男同事,我真替他老婆憋屈。为了小日子过得红火,女人家家的独自到深圳淘金,才离开几个月,老公就这样耐不住寂寞,让人心寒啊!
一向被我贴上放心牌标签的好老公,行为也反常起来。女儿高考让他回来跟我一起陪陪,就一肚子不乐意。一天到晚找茬跟我闹。以前可不这样,在我面前只有点头哈腰的份。这次回来大变活人,守着个手机不抬头,跟他说句话,就一脸不耐烦,恶狠狠地要吃人的样子。
我心里凉了半截。莫非他在外面有了女人?没人撑腰,借他一个胆也不敢这样对我。
给女儿送完饭,回宾馆的路上跟过服装大卖场,我拉他进去给女儿买衣服。女儿是个时装控,只要有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买衣服她都不烦。这次说是高考,穿上新衣服心情好考得自然好。
老公一向溺爱女儿,对她有求必应,天上的星星他都敢舍了老命去摘。买完我带他去看男装。他死活不肯去。知道他这守财奴心疼钱,我劝道,咱女儿升学宴你穿这土得掉渣的衣服,让她多没面子!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我走。
高考第一天就出状况。女儿一向磨叽,起床洗脸刷牙慢得我直跺脚,好不容易出了门,直往考场方向奔,一路上找不到一家卖早餐的。等来到考点,家长是人山人海,考生都进了大门。女儿心里急,怨我们不早点喊她起床。空着肚子进考场肯定不行,老公到处找早餐铺子,好不容易买来几根油条,女儿赌气说不吃,他又撒丫子找别的吃食。寻摸半天,只买来一杯豆浆。女儿心里有气,手没拿稳,啪地一下掉上流得到处都是。女儿就这样拿着一听红牛饮料气呼呼地进了考场。
我心里起急。饿着肚子怎么考试!两个大人陪着,还让女儿饿肚子,这家长是怎么当的!老公这猪头明明老早就醒了,还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看个不停,那暴力加色情的破小说,让他陶醉成那样,一点追求都没有,我瞎了眼嫁给这样的人。早上我几次要喊女儿起来,他滥充好人,不让我喊,说是让她多睡一会儿。这下倒好,连早餐都顾不上吃。他这猪脑子,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给女儿买红牛当早餐。
我越想越气,冲他横眉怒目,恨不能吃了他。想到女儿饿着肚子参加高考,我心如刀绞。趴在铁丝网围墙上向里张望,试图从成千上万的考生中找出女儿。老公说,你看那边大树下穿蓝衣服的就是。我以杀人的眼光看了他一下,默默祈祷女儿情绪一定要平稳。她进校门时气冲冲的样子实在让人担心。
我放心不下,躲在树阴下,两眼直直地望着考场。
身边有几位女家长都是话痨,叽叽喳喳八卦个没完。听口气,她们的孩子都不怎么优秀,且心理素质也不够好。
老公向来八婆,喜欢扎在女人堆里听家长里短。其好色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人群中不时有发传单的青年。全是职业技术学校的招生章程。一会儿工夫,我手里就收获了一大沓。留着也好,报志愿的时候用得上。我正读这些宣传单,老公指着围墙那边说,快去,有企业在派发香包。过几天就是端午节,难怪呢。
你回去吧,天挺热的,我在这儿候着。
烈日烤得人身上直冒油,呆在这儿无益。我回宾馆看连续剧《金太狼的幸福生活》。
考试快要结束时,我拎着保温桶到饭店买好饭菜放回房间,然后撑着遮阳伞去接女儿回来。
学校附近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家长。老公身边坐着几个男家长。个个都是显摆高手。那个穿白衬衣扎领带的有意无意标榜自己高人一等。说他夏天从来不穿体裇和短裤,尤其讨厌红色衣服,一年四季在全国各地飞,喝的都是五粮液和茅台,话语间听出他是本市汽车厂的领导。
他身边穿红体裇的中年男人大受刺激,申辩道,红色代表吉祥喜庆,穿着显年轻。
我以略带嘲讽的看客心理听这些臭男人掰扯。
红体裇向围观者显摆自己工厂超好的福利,本厂职工购买汽车比市场价低了N倍,工资也远远高于本市基本水平。他在市区有好几套房产。城中村有几间老房子,拆迁要还好几套呢。
考完数学,女儿的情绪异常低落。这是她的软肋,上了十几年学,她最头疼的就是数学。正如我当年上学时,提到应用题就做噩梦。还在上幼儿园时,有天中午我拉着她的小手在铁路上走,说,宝贝,你长大一定要上大学。早熟的女儿惆怅地说,我数学那么差,怎么考得上。
上学这些年,我辅导她最多的就是数学。语文和英语跟我一样超级棒。
女儿的班主任对工作超级负责,高考期间在考点附近的小学借了间教室,让学生晚上在那儿集体复习。女儿对此怨声载道。说别的班都没这样,就她的老班特立独行招人烦。我劝道,老班比你们压力还大,巴不得你们个个考上名牌大学,他好拿奖金。你们考不好,他在学校没法混。都是做老师的,我理解他的处境。
女儿不知感恩,对班主任深恶痛绝。作为家长,他严格要求学生,我内心还是万分感激的。
今晚不去复习,晚上我带你去江边玩,那里迷人得很。
数学把女儿打击得一蹶不振。我挽着她的胳膊漫步在江边,一路轻声细语宽慰道,数学考砸了没关系,你语文英语政史地那么厉害,每科匀一点,总分就起来了。
女儿闷闷不乐地说,语文没考好,地理也是我的软肋。
我以富婆的豪迈宽慰她,大学多得是,上不了二类上三类,上不了三类咱上高职高专。钱你不用怕,爸妈都给你攒够了。
我的心态也是慢慢调整过来的。初三时她跟侄女说,考不上重点高中就投河自尽,连地点都选好了。我一听吓傻了,考完再也不敢惩罚她。上了高中,我对她只有鼓励,没有批评。我自己也想通了,女孩子太要强命不好。我周围那些同龄女人,各方面都不如我,然而嫁了个好男人,一辈子大富大贵,如鱼得水。
高一时女儿谈恋爱,我不仅不严厉批评,还开诚布公地跟她谈,只要不影响学习,我全力支持。我这辈子被父母剥夺了自由恋爱的权利,下嫁给她的丑爸爸。她的恋爱问题,我决不粗暴干涉。
这定心丸吃得女儿的叛逆心理荡然无存。我把她的男朋友请到家里做客,以朋友身份热情招待。每次去学校给女儿送好吃好喝的,都给他备一份。
我制造的宽松气氛让这俩孩子彻底放下了戒备,交往情况对我一点都不隐瞒。令人欣慰的是,女儿并没因早恋影响学业,成绩在班上稳居前十名。
高考前一个月,给女儿送饭时校光荣榜上没看到她的名字。我内心恐慌,不知她成绩下降到何等程度。执意要看她班上张贴的成绩册,此时她正吃饭,见我看完,眼泪哗哗往外飙。她一哭,我也忍不住眼泪哗哗流。
饭是没法吃了,我俩出了教室。我安慰道,考砸了没关系,上不了二类咱上三类。
她懂事地说,上二类五千多,三类一万多。
我擦干泪笑着说,咱家有钱,你不用担心。
那你刚才哭什么?女儿问。
看你哭,我心疼得掉眼泪。不许难过,听到没有?这是月考,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要看最终的高考。
高考把女儿折磨得心力交瘁,老公都酣声如雷了,她还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躺在她身边,轻声安慰道,这次考试题目难,要差大家都差,分数线也就低下来了。你平时在学校排名靠前,还有什么好怕的。睡吧,不要因为这一科影响明天的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