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一进办公室,小柳那大嘴巴就跑起火车来。昨晚我那叫一个抓狂。程发忠到了野外就衰了。连人带车直往沟里栽,我扶都扶不及。刚抱起来,立马又倒下。累得我哟,半条命都没了。
有我在场,大家不好八卦,埋头干手里的活儿。我心里明镜似的,这祸害喝成那样,不是为了拉风,他郁闷呐。混到这份上,在准岳父家没人搭理他,他能不抓狂?按照常理,准女婿上门,那可是贵宾,赚足了主人的眼球。他有吗?被我全家当空气晾了一晚,不疯掉才怪。
办公室里气氛怪怪的。我这人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每当新闻变成陈年往事的时候,我才跳脚感叹得跟外星人有得拼。因为最后知道内幕的人是我是我还是我。
马屁校长作弊,是于金香告诉我的。事情是这样的,考前他派李老师去不同步进行的邻镇套取试卷,拿回来给学生又讲又练的,所以他和李老师那两个班在全镇才考了个第一。
我狂晕。真想抽我这乌鸦嘴。前些天在马路上遇见校长,我还跟他贫,说他这个第一是偷来的吧。他立马绿了脸不理我。我当时还纳闷呢,开个玩笑,犯得着那样吗。我倒,不幸被我言中,我这臭嘴,好的不灵,坏事怎么这么准呢。我是无心的啊。这会儿他指不定怀疑是我告发的呢。我冤呐,有口无心,我真的巨无辜。转而一想,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爱怎么地怎么地,随他大小便,关我屁事。
还有更雷人的。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那个以整死我为乐事的变态狂,竟然监守自盗,提前把试卷拿给他老婆,也考了个第一。东窗事发,这会儿正接受组织调查呢。我得意地笑。这帮人渣,也有出糗当孙子的时候,平时高调地拿人当孙子训,这会儿牛B不起来了吧。我还纳闷呢,每次评比,名列前茅的总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我们这些累死累活鞠躬尽瘁的人总是跟着先进后面颠,鞋都跑掉了也撵不上。原来他们下黑手啊。严重鄙视他们,没有公德心的家伙。起码的公平都没有,还比个什么劲呀。
于金香还报料,马屁校长阴损得很,所有罪名都让李老师扛着,他替自己洗得很干净。李老师憋屈死了,当初可是这人渣指派她去干的,现在变成她一手策划的了。她比窦娥还冤呐。
上午教师会上,李老师灰头土脸地做检讨。没天理啊,她孤儿寡母,活该被欺负吗?为什么好事都绕着她走,坏事粘在身上甩都甩不掉。她招谁惹谁了,老公没用,苦就苦点,她能撑住,命运怎么还这样恶搞她。
检讨完毕,马屁校长高调地训话,我们学校个别同志,想取得好名次,出发点是好的,那也不能急功近利,采取不正当的手段。我们要引以为戒,自觉抵制歪风邪气,使这类事情不再发生。
贼喊捉贼的勾当真他娘的恶心。这年月,恶俗如斯的人都当了领导,善良正直的人都被他们领导,坏人统治好人,这世道能好得起来吗。
这破学校我他娘的呆下去了,人渣荟萃,污泥烂水,逼得人透不过气,想一尘不染地跳出去比公鸡下蛋还难。我他娘的倒了血霉,掉进这火坑,这辈子想扑腾出去,没戏。
校长宣布明天寒假正式开始,办公室里一片欢呼。办年货去喽。小柳一呼百应,对新年的憧憬使大家激情四射,大谈北集的便宜萝卜,那是河南过来的货,皮儿青,个儿大,味儿正。家家包饺子烧肉离不了它,少说也得备个三五十斤。
回到宿舍,我有种刑满释放的感觉,呼吸自由的空气,爽啊!这二十几天再不用受马屁校长的憋屈了。他娘的,这人渣拿我当工作机器,良心大大地坏了。苦哇,包身工都没我混得惨。
明天就可以睡到自然醒,不必再看马屁校长那欠扁的脸,岂不快活似神仙。我得瑟起来,一人在屋里飙歌。归来吧归来哟,我已厌倦飘泊,我已是满怀疲惫,眼里是酸楚的泪,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抹去创痕。
我正自娱自乐,美得鼻涕泡直冒,这祸害进来了。我立马歇菜,趴在桌上装尸体。大白天的,也不避个嫌疑,这不是要害死我吗。办公室里一双双包藏祸心的眼睛都盯着这里,杀死我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他不想活我还没活够呢。
我越想越闹心,憋屈得泪都出来了。见我趴在桌上看都不看他。他从后面搂住我,煽情地引诱我这良家妇女,听到你的召唤,我就来了。我晕,他玩起温柔来真他娘的肉麻,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见我没动静,他卖命地吻我脖子和耳朵。我中招了,抬起头扑向他温暖的怀抱。见书本上有水渍,他取笑我,没事吧你,睡得口水淌成了河。
小样吧你,就会跟我贫。我娇嗔地拿拳头捣他。他把我吻得更紧了。我们正没完没了地起腻,于金香推门进来了。晕,被她抓个现行,没脸活了。我脸发烫,收拾不了这残局。这祸害反应倒挺快,立马闪了。
于金香这老江湖巨能装,若无其事地约我,走,赶集去,大家都走了,你麻利点。
我暴汗。这丫头成心添堵是吧,长两只爪子就不会拿来敲门?有她这么私闯民宅的吗?
见我和于金香去赶集,这祸害骑上车子尾随在我们后面。我倒,他嫌我糗出得不够大是不是。他也挺能装,没事人一样与我的女伴并排骑着车子,把我远远地甩在后面。看他们有说有笑,却不停下来等我,我的醋坛子又打翻了,心里把这对暧昧男女打倒了N遍。
到了北集,才知道计划生育作为头等大事来抓的必要性。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尽是黑压压的脑袋,街道都被挤爆了。这阵仗我看得眼晕。从小生成的臭毛病,人一多我头就大,脑子全乱了,晕乎乎的跟植物人有得拼。
马路两边尽是摆地摊的。挤得人没地儿下脚。推着车子真他娘的遭罪,慢得不比蜗牛逊。招揽生意的大喇叭把我耳朵强奸得半残,心脏都被它震得蹦出来了。我一点购物欲都没有。这小镇上卖的尽是假冒伪劣,土得掉渣,入不了我的法眼。我兜里那点票子都贡献到市里去了,垫车轱辘,交学费买书,置衣服,给朋友送礼物,不够我折腾,哪有精力为繁荣家乡经济出一点力。
于金香带我去她姨妈家办了点事,然后领着她的小表弟跟我瞎逛。街道南边那些花花绿绿艳得俗气的衣服把我恶心得直想吐。没法逛下去了。我肠子都悔青了,没事来这里干什么呀,人挤人,巨没劲。
这祸害从人堆里钻了出来,指着衣袋让我自己从里面拿。有病啊他?男女授受不亲,拉拉扯扯动手动脚像什么话。大街上人多眼杂,从他口袋里拿东西,我的亲友团看见还不把我群殴死?连这点常识都不懂,亏他还在世上混。我丢他两个卫生球眼。
算他聪明,立马抓一大捧瓜子送到我手上。当然,于金香也得到一大捧。我们调转马头边吃边往回颠。
在来时的街口,于金香买了满满一袋萝卜。不知是学雷锋给我看,还是除了我,这祸害对谁都怜香惜玉,他扛起那袋萝卜放他车子后座上,在前面开路。我心里酸溜溜的,他到底是我的人还是她的人?在我急需外援的时候,怎么没见他英雄救美挺身而出?人比人气死人呐,人家于金香那么好命,能把别人的男朋友支使得团团转。我连自己的男朋友都调遣不了,更何况别人的男朋友。我做人做得巨失败,衰人一个。要说也怨不得谁,我太好胜,万事不求人,累死也要自己默默扛着。像我这样另类,在男人那里,一定特不招人待见。他们天生犯贱,女人一嗲,骨头都酥了。坚强的在他们眼里没女人味,自然不吃香。
回学校的路上邂逅了村里一同长大的女伴。她已嫁人,是我姑妈做的媒。想想爱情这东东挺没劲的。村里和我同一年出生的七八个丫头都是经媒人介绍相亲,然后闪婚。她们是先结婚后恋爱,磨合期掐得风生水起,鼻青脸肿,再憋屈还得凑合着过。我比她们幸福多了。恋爱谈了两次,都是自己相中的。成天耳鬓厮磨,为的是方便找茬,这儿不搭调啦,那儿不和谐啦,今儿不够浪漫啦,明儿缺乏情调啦。成天跟爱情叫板,跟自己较劲。拿自己当小资,装B装得巨有创意。
跟女伴打过招呼都颠出老远了,我思想的野马还在自由驰骋。很多时候我都羡慕上一代人。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把婚姻搞定了,自己什么心都不用操,多爽啊。我却没那福分,生活在离婚率居高不下的年代,却不能自由恋爱。脑子里偏偏装满了白雪公主灰姑他娘的童话故事,笃信爱情是放在高高祭坛上的神灵,圣洁得不容亵渎,凡夫俗子都不配做白马王子。闹腾得连个结婚对象都找不着。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真的想结婚。毕业这两年我孤独的心灵流浪够了:父母心思全在儿子孙子身上,跟我不亲;领导看我嫩就找茬整我,说是锤炼年轻人,其实是鄙视我资历浅小泥鳅翻不了大浪。那些老教师他倒是想碰,胆儿却没有那么肥。身为弱势群体,职场上我被折腾精疲力竭。那些有家有室的女人就两样了,受了憋屈还可以回到家庭这个避风港休养生息,老公孩子热炕头,天伦之乐PK领导那点厥词,胜算的把握还是挺大的。
命苦啊,我想嫁都嫁不掉。程发忠这三无产品能给我什么?民办教师撑死了算廉价的临时工,家世又不好,晚节不保的老爸,大把的票子都被他烧光了。蜗居吧,又是农村普通的砖瓦房。他个人呢,不求上进,抽烟酗酒赌博,样样拿手,自控能力差,见了女人就五迷三倒,忘了自己几斤几两。跟他结婚我还不如跳河死了算了,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看得这么通透,那就分了吧。我却下不了决心,情字当头,割舍不下。我沈发贞算得上快刀斩乱麻的人,在他面前,硬是患了脑瘫,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