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命难违,我只好拎着父母准备好的礼品去求杨主任。走进这深宅大院,我就掉鸡皮疙瘩。真他娘的掉价儿,干起行贿这勾当来。我可是自命清高,巨鄙视那些溜须拍马穿梭于领导府邸的小人,我这不是拿自己巴掌抽自己脸吗?明知道这与我的做人原则不搭调,却屈服于父母的淫威。那可怜的自尊,使我产生巨大的羞耻感。头低着不敢看人,生怕遇见熟人,被人家鄙视死。这里可是八卦的发源地,那些吃饱了撑的整天不干人事的官太太,个个神通广大,我这只小蚂蚁在她们脚下会死得很难看。此时我只恨自己隐身乏术,哪怕变只小苍蝇飞进去也好。
杨太太在家,看见我立马笑脸相迎。青涩的我窘得厉害,手脚都没地方放。慌慌张张地往屋里走,一不小心装礼品的袋子开了口,一瓶罐头滚到地上,砰的一声摔得粉碎。汁水和苹果块洒得满地都是。有没搞错,它还嫌我不够出糗是不是?这声音把我的心都震碎了。它不啻巴掌打在我脸上,没法活了,以后可怎么混呀。老天真会恶搞,非要把我的糗事鼓捣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恶有恶报,不是吧,它来得也太快了,我还没进门呢,报应就来了。我难过得泪都要出来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我家穷得捉襟见肘,这点礼品本来就登不了大雅之堂,现在又碎了一瓶,剩下这点不是恶心人家吗?
杨太太及时拿来笤帚收拾残局。肥面大耳的杨主任坐在沙发里听我诉说此行的目的。几日来茶饭不思,又加上夜以继日地嚎,我嗓子累倒了,发音困难。真是要命,该说的时候,说不出来,我这是折腾什么呀?我费劲地把要说的话表达出来,唯恐权威整不明白,辅以肢体语言,杨主任,真是对不起,我今天来是请你把我留在那所小学,我爹妈也是这意思。他们忙,派我来找你。我向你保证,留在那所小学我决不再和程发忠有任何瓜葛。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我卖力地表了一番决心,人家权威压根没拿我当回事,等我说完了,他什么都没说,我起身告退。回家的路上我恨不能抽自己耳光,我这是干什么呀,要调回去的是我们,不要调回去的也是我们,翻来覆去瞎折腾,拿人家杨主任开涮,还是我家钱多得花不完非要烧掉?真是现眼,人家杨主任一家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话我们,连我自己都觉得我们这是在抽风。
回到家老妈就对我发飙,别得瑟,不把你调回来不代表答应你和他好。给我长点脸,别跟那流氓纠缠不清,他再敢缠你,你就告到校长那里,有他好看的。记住我的话,走正路不走邪路,给自己修个好名声,别走到哪里都让人戳脊梁骨,咱丢不起那人。你给我听好了,再敢跟他藕断丝连,我立马把你调回来!那流氓已经不可救药了,跟着他只会毁了你。记住啊,跟他断!
你烦不烦呐?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有点创意好不好?放心,我一定钓个金龟婿,给你长脸!亲娘啊,听她说话我一个头两个大。头皮又紧又麻,跟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有得拼。如果和那祸害分能换取我一生的安宁,我豁出去了。爱情算个什么呀,它能比我的生命值钱?真要被老妈骂残了,我活着也是遭罪。
听妈的话,以后出嫁的时候妈给你陪嫁八床被子。她给我抛出这样的诱饵。
我在被窝里笑喷。有没搞错,八床被子就想把我收买了?她也太老土了,这点东东也拿得出手,听她那豁出去的口气,跟割肉似的。拜托她搞清状况,倘若嫁人,我还真不稀罕她那点东西。像我这么特立独行的人,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断不会做啃老族,一切都靠自己双手打拼。
老妈照例骂到深夜,最后以千咛咛万嘱咐收尾。她那点心思我心里明镜似的。只要我跟那祸害好一天,她就骂一天,不把我整歇菜,她誓不为人。
被老妈骂了大半夜,早晨起来我脸呈菜色,跟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小鬼有得拼。今天要去学校上班,我载着满车的行李颠在坎坷不平的便道上,心里闹腾得厉害。带着一张苦瓜脸,我郁闷得快要窒息,一声接一声地叹气。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我费劲地整理纷乱的思绪,我承受舆论的压力苦守一份无望的爱情,作贼似的胆战心惊,窃来的只是零星而短暂的欢愉。为了守住这份爱,我跟地下党比拼警觉,天长日久因为敏感而变态,有点风吹草动就立马产生应激反应。高风险的生活使我的心变得像饱经忧患的老人。
面目可憎的穷乡僻壤、超级八卦的领导和村民、艰苦繁重而枯燥的工作、微薄得不能养活自己的工资,它们合起伙来要把我逼疯。真想找一方净土,永远躲开这没完没了的烦恼。
我常把自己的骑车独行比作心理炼狱。苦恼的思绪在车轮下碾来碾去就是不碎。它们像魔鬼一样掐住我的脖子,使我透不过气。我渴望跟别人一样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那祸害像千斤巨石压在我心头,使我无可逃遁地窒息而死。
那祸害和几位同事坐在会计家里。大家有说有笑,唯独他脸色阴郁形同槁木。他手里捏着我的钥匙串。我像逃荒的难民载着满满一车行李出现在他的视野。他立马眼波流转,神采飞扬。欣喜若狂地站起来要喊我。看到我哀愁的目光,他打住了。举起手中的钥匙向我嗨了一声。
面对闷骚的恋人,我的任务是装傻,不让他对我抱一丝幻想。淡定,别让他窥破我的内心世界。冷漠,再冷一点。
他紧追几步,把钥匙递到我手上,满面喜色地说,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绷着脸,接过钥匙便不再搭理他。他知趣地闪进会计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