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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我不知道。”布莱恩说,“但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我可不这么认为。人们有各种各样对于爱的定义。我想,有些人可以爱上别人,但是当被爱的人死去,他们又能把爱转移到下一个人身上。我大学里的一个朋友,他的妻子去世五年后,他和别人结婚了。我是他的伴郎。两次婚礼他都因为快乐而哭得稀里哗啦。所以,不,我不认为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但我觉得对我来说可以这么解释。”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萨曼莎说。

“我也是。何必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布莱恩说,他把一直在不停把玩的酒杯放好。“萨曼莎,我很抱歉。”他说,“我总是对她们谈论我如何地爱我的妻子。我已经谈够了。我并不是故意对着你做出这个姿态的。”

“没关系,”萨曼莎说,“我很明白这一点。”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还保存着那摄像机。”镜头中的玛格丽特对她的丈夫说道。他们正沿着无畏号的走道前行。不久前他们一起被调到这艘船上。

“它可是我们的新婚礼物,”他的丈夫说,“是威尔叔叔送的。如果我把它扔了他一定饶不了我。”

“我可没让你扔了它。”玛格丽特说,“我可以制造一起事故让它消失。”

“我可是知道你的企图了。”她的丈夫说。

玛格丽特停了下来。“我们到了,”她说,“这里就是我们的根据地。我们将在这艘船上一起度过快乐美满的婚姻生活。”

“下次说话的时候可别这么意味深长。”她丈夫说。

“晚上睡觉时可别打呼噜。”玛格丽特说着,打开房门,伸出手做了一个欢迎的动作说,“您先进,纪录片先生。”

她的丈夫走进门,快速地在房间里踱了一圈。“这比我们在维京号上的房间大一些。”他说。

“连杂物室都比维京号上的房间大。”玛格丽特说。

“是的,不过这房间差不多有两间杂物室那么大。”她丈夫说。

玛格丽特关上房门直视着她丈夫说:“你什么时候去外星生物实验室报到?”

“我应该立刻就去。”她丈夫说。

“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一些你不能拍摄下来的东西。”玛格丽特说。

“你有什么需要告解的吗?”尼尔神父问道。

萨曼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可没办法对着你一本正经的脸告解。”她说。

“向一个你高中时交往过的神父告解确实是个问题。”尼尔神父说。

“你那会儿可不是神父。”萨曼莎说。

他们俩正坐在圣芬巴教堂后排的一条长凳上。

“好吧,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告解,务必告诉我。”尼尔说,“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实际上这也是需要恪守的职责。”

“我明白。”萨曼莎说。

“那么,你为什么来找我?”尼尔问,“当然我不是说不想见到你。”

“我们有可能拥有不同的生命吗?”萨曼莎问。

“你是说,轮回再生?”尼尔问,“你是在问天主教教义吗?还是其他东西?”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它,”萨曼莎说,“不过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轮回。”她皱起眉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准确描述而不让人觉得荒唐可笑的办法。”

“别忘了,神学家可是连一根针尖上能站几个天使都能长篇大论一番的。”尼尔说,“我想你的问题应该不会比这个更荒唐了。”

“那他们有结论了吗,针尖上到底能站几个天使?”萨曼莎问。

“这个问题从来都没有被严肃认真地思考过,”尼尔说,“它更像是一个神话。就算真的较真了,答案估计也是这样的——看上帝需要站几个天使了。你的问题是什么,萨?”

“设想一下,有一个女人,就像一个虚构的角色一样,但她确是真实存在的。”尼尔作势开口想要提问,萨曼莎举起手阻止了他,“别问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只要知道她就像我所说的那样就行了。然后假设她是建立在我们这个真实世界的某个人身上的——长得一样,声音一样,从外形看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人。没有真实世界的这个人作为蓝本,第一个女人也不会存在。她们是同一个人吗?她们拥有同一个灵魂吗?”

尼尔的眉头紧锁,萨曼莎想起了他十六岁时的模样,忍住笑。尼尔说:“第一个女人是以第二个女人为蓝本的,但是却不是克隆人?我是说,并不是从一个人身上采得的基因制造出的第二个人?”

“我想不是的。”萨曼莎说。

“但第一个女人确实是通过某种高端的未知手段从第二个人制造出来的?”尼尔问。

“对。”萨曼莎说。

“我不会追问事情实施的细节,”尼尔说,“我相信你说的。”

“谢谢你。”

“我的观点不能代表整个天主教,但以我个人来说,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拥有的灵魂也是不同的。”尼尔说,“这么说确实很笼统,但教义告诉我们,世界万物,只要持有成为人类的愿望,就拥有自己的灵魂。就算你克隆了自己,她也不是你,就好比同卵双胞胎也是不同的人。每个个体都拥有自己的思想和个人经历,而不仅仅是一连串基因。他们是完全独立的人,而且拥有只属于自己的灵魂。”

“你觉得对她来说也是这样吗?”萨曼莎问。

尼尔奇怪地看着萨曼莎,但仍然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想是的。另一个人拥有的是自己的记忆和经历,对吧?”萨曼莎点点头。尼尔继续说:“如果她有自己的生活,她就有自己的灵魂。你说的这个情况有点像一个孩子和他/她完全相同的兄弟姐妹。以另一个人为模子,但也只是模子而已,并不是一味地复制。”

“如果他们在时间上被分割开了呢?”萨曼莎问,“这样可以称之为轮回吗?”

“如果你是天主教徒的话就不是,”尼尔说,“我们的教义中并不允许这一点存在。我不知道其他的信仰中是怎么规定的,但就你的描述来看,并不是非要扯上轮回之类的才能说清楚的。这个人就是她自己,不管你想要怎么定义她。”

“好吧,我明白了。”萨曼莎说。

“别忘了,这只是我的一面之词。”尼尔说,“如果你需要一份官方的说法,我得去征询主教大人的意见。大概需要一些时间。”

萨曼莎笑了。“不用麻烦了,”她说,“你说的这些对我很有启发。谢谢你,尼尔。”

“别客气,”尼尔说,“你介意告诉我具体的事情吗?”

“很复杂。”萨曼莎说。

“显然的。”尼尔说,“听起来就好像你正在研究一部科幻小说。”

“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萨曼莎说。

亲爱的:

欢迎来到瑟奎利亚星!我知道柯林斯把你雪藏起来做项目了,所以得等到开始谈判时我们才能见面。我是负责舰长安全的安保队员之一;他希望事情一切顺利,平稳收场。不过等柯林斯放你走了你就别加班了。我明天来见你。

吻你,再吻你,爱你的

M

又及:吻你

又又及:爱你

萨曼莎去买了一台打印机以及好几百美元的墨水,接着把一个月前收到的包裹里的信和相片全都打印了出来。原来的那台投影机如那位男人所说,神奇地消失了,它崩碎瓦解成了一摊粉末,然后在一小时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在那之前,萨曼莎用她的数码相机把每一份文件都拍了下来,并且摄录了每一个视频短片。那些东西在她相机的存储卡和电脑硬盘上都有一个电子档备份;所以她打印出这些文件是另有用处的。

打印结束了,她面前摞起了厚厚一叠纸,每一张都是玛格丽特·詹金斯的书信或者照片。这些并不能代表她的整个生命,但却是她生命的体现和记录,记录着她和丈夫的每一天,恩爱的每一天。

萨曼莎拿起那一叠纸,走向她之前买的那台小巧的便携碎纸机,一张一张地,把每一张纸都放了进去。她又拿起那一堆碎纸屑,走到她的小后院,把纸屑放到之前买的小金属垃圾桶里,一丝一毫也不落下。她把纸往下压了压,但让它们保持松散,她点燃了一根厨房火柴扔进垃圾桶,确保碎纸被点燃。之后,萨曼莎盖上桶盖,稍微错开了一点点好让空气进去,但也不会让燃烧的灰烬到处乱飞。

所有的纸都烧成了灰。萨曼莎打开盖子,往桶里倒进了一桶海滩的沙子,将残存的火星也盖灭了。接着,她回到房间里,从厨房里拿了一把木勺,将沙子和灰烬搅拌在一起。过了一会儿,萨曼莎小心翼翼地把垃圾桶倒过来,把里面的沙子和灰烬的混合物倒进一个水桶里,盖上盖子,放进她的车里,朝着圣莫尼卡的方向驶去。

您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我也不知道您是否会读这封信,就算读了我也不知道您是否愿意相信。但我假设您读到了它并且相信我所说的,写下这封信。否则做这一切也都是徒劳了。

正因为您,我的生命才拥有过了欢乐。您并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但这并不表示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如果没有您,成为我妻子的那个女人将不会是她成为过的那个样子,她对我的意义也将不同,这一切都是真的。在您的世界,您是一名演员,扮演了她,也许时间很短——甚至短到你也许会忘记扮演过她的这件事。

但就是这短短的时间里,您给了她生命。在我的世界中,她与我共享了这个生命,给了我赖以生存的东西。当她的生命戛然而止,我也随之失去了我的生活。已经有好多年我没有好好生活了。

现在我想要重新开始。我知道她想要我重新开始生活。为此,我需要把她还给您。现在她就在您手里。

我希望您可以了解她。我希望您可以有机会和她说话,与她谈笑,就像我一样爱护她。现在这已不可能了。但至少,我可以告诉您她对我意味着什么,她曾经怎样地和我生活在一起,共享着她生命的时刻。

我并不知道您是谁,永远也不会知道。但我相信,我妻子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是您赋予她的——而这一部分,到现在也生活在您的心中。我的妻子已经离去,但知道您正生活在别处,让我得到了些许宽慰。我希望她心中的那些美好,那些我热爱的东西,仍然留在您的身上。我希望在您的生命中也能像她一样获得一段美好的爱。我相信您会的,至少您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我还想写得更多,但我想,将一切解释给您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一切都展示给您。是的就在这里,她就在这里。

我妻子名叫玛格丽特·伊丽莎白·詹金斯。谢谢您把她给了我,给了我一段与她共处的时光。现在,她落叶归根。

亚当·詹金斯敬上

萨曼莎·马丁内斯站在没脚踝深的海水里,身后不远就是圣莫尼卡的码头,她正往大海里抛洒着玛格丽特·詹金斯留下的最后的东西,而此处将成为她自己蜜月旅行的地点。她并不急于完成任务,而是捧起每一捧沙子和灰烬,默念着玛格丽特说的话,她的生命,她的爱,深深地在脑海里刻下这些烙印,不管是第一次还是再一次。

随后,她转身向沙滩走去,看到有一个男人正站在那里看着她。她笑着走了过去。

“您刚才在撒骨灰吧。”他说,语气更像是陈述而不是提问。

“是的。”

“是谁的?”

“我的姐妹的。”萨曼莎说,“某种意义上说。”

“某种意义上说?”男人问。

“解释起来挺复杂的。”

“请您节哀。”

“谢谢。”萨曼莎说,“她的一生过得不错。我很高兴能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

“虽然我这会儿对您说这个简直是挑了个最差的时机,”男人说,“不过我发誓您看起来真的很面熟。”

“您看起来也很面熟。”萨曼莎回答。

“我发誓这不是搭讪,不过能告诉我您是否是演员吗?”

“曾经是。”

“是否演过《无畏号编年史》?”

“曾经。”

“您也许不会相信,”那个男人说,“在戏中,我演的是您丈夫。”

“我知道。”

“您记得我?”

“不,”萨曼莎说,“但我知道她的丈夫长什么样。”

男人伸出手。“我是尼克·维恩斯坦。”他说。

“你好,尼克。”萨曼莎握住他的手,“我是萨曼莎。”

“很高兴见到你。”尼克说,“我是说,再一次。”

“我也是。”萨曼莎说,“尼克,我这会儿打算去吃饭,你乐意和我一起吗?”

这回轮到尼克笑了:“是的,很乐意。”

他们两人一起朝岸上走去。过了一会儿,尼克开口了:“就像是命中注定的,我们像这样在这里遇到。”

萨曼莎笑了,一边走着,一边挽起了尼克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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